我怔怔地站在门外。

老太太没有认为顾栩很古怪，或是有什么精神疾病，而是以一种包容的、循循善诱的方式，去与他沟通。

真好啊……

不知道老太太说了什么，再看到顾栩对着空气说话，兰家所有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包容顾栩的一切。

顾栩似乎也很疑惑：“你们……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他的小侄女牵住他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肉嘟嘟的小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叔叔，我们是一家人啊。”

她忽然看向一旁的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漂亮姐姐，我也能看见你哦。”

我一愣，随即失笑，人小鬼大。

心里却暖洋洋的。

顾栩带我来到书房，他似乎在翻阅着什么。

我隐约看出那是一本古籍，书页泛黄。

还没等我看清那是什么书，他突然问我：“你还记得你在现实世界…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我恢复意识之后，就来到了你的世界。”

“起初，我碰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

那是什么契机让我们能够相互触碰呢？

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是眼泪。”我和顾栩异口同声地出声。

终于有了头绪，他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愉快又灿烂。

我被这抹笑晃了晃眼，神思恍惚。

如果他一路顺风顺水，应该会成为一个阳光开朗的人吧。

顾栩尝试将泪水滴落在那张纸片上。

纸片静悄悄地躺在书桌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疑惑地捏着纸片打量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停地尝试，眼里的希冀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总是天真地以为，拼尽全力就能挽回所有。

可是他不知道，改变一个人的结局，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我已经，付出了我的生命。

第21章

我在修改顾栩的结局时，发生了一件事。

我一开始试图从小说的开头修改，可是前面的字体全部变成了灰色。

它们是被锁定的状态，无法修改。

仿佛在告诉我，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无法重来。

我疯狂地敲击着删除键，电脑屏幕却毫无反应：“怎么会这样？”

电脑屏幕上缓缓飘出一行字：“世界已经独立，想要修改并非易事，你能付出什么呢？”

分明是冷冰冰没有感情的文字，我却悚然一惊。

我仿佛看到，屏幕背后有一双眼睛在幽幽地注视着我，伺机而动。

“你想要什么？或者说，我能付出什么。”我问。

屏幕上浮现四个字。

“你的生命。”

密密麻麻的寒意瞬间将我包围。

电脑黑沉沉的屏幕宛如怪物的血盆大口，“桀桀”地怪笑着，择人而噬。

我没有选择，我一无所有。

唯一能支付的筹码，就是生命。

我沉默了半晌，哑声回应：“好。”

我跟恶魔做了交易。

用我的生命去换顾栩一个崭新的结局，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只是我没有想到，最后他会出现。

顾栩又一次失败了。

我摇摇头，劝他：“顾栩，算了吧。”

他不说话，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你已经有家人有朋友了。”

“温甜甜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很可爱，很适合你。”

“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往，执着于我这个罪魁祸首？”

“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我早就该魂飞魄散了。”

顾栩拉住我的手，眼神里的执念浓得化不开：“我不同意，你不可以走，我还没有原谅你。”

简直像一个固执的小孩。

我想要拨开他的手，却在触及他几欲破碎的目光时，下不去手了。

他颤声道：“不要再抛下我。”

我沉默了片刻，不解道：“为什么呢顾栩？我对你并不好，予你诸多伤害。我离开了，你应该更开心才是。”

顾栩用力闭了闭眼，终于将内心隐秘的想法宣之于口。

“因为我喜欢你。”

我惊愕地望着他。

怎么会呢？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贱，明明你给了我这么糟糕的命运。”

“可你稍微对我好点，我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或许，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天然就对造物主有孺慕之思吧。”

我再一次听到了“造物主”这个称呼。

没有任何讽刺意味，而是无比的虔诚，仿佛他是我忠实的信徒。

可我并不是他的神明，我只是一个无能为力、只能用死亡逃脱现实的可怜虫。

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能拖累别人呢？

我低垂着眼睑，下定了决心。

再抬眸看向顾栩时，我平静地开口：“可是我不想活了。就算活过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好不了了。”

“顾栩，你明白吗？”

他摇摇头，依旧执拗地盯着我。

“我不明白，贝思梦，你是不是想走了？”

“如果我说是呢？”

第22章

顾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让他纠结于过往，不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狠下心，吐出伤人的字句：“顾栩，你放过我吧。”

他的眼睛仿佛有一口永不停歇的泉眼，泉水源源不断地从里冒出。

“我放过你？谁又来放过我？”顾栩颤抖着嘴唇惨笑道。

“我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你冷冰冰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或是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模样。”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生涩地安慰他:“这并不能怪你。”

顾栩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那又能怪谁呢？到头来，谁也没有错，谁也不好过。”

我忽然开口问他：“那你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我愿意。”顾栩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觉得他真是疯了。

“可是我不愿意。”我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说道。

我笑了笑：“我就烂命一条，我的命很廉价。”

“……能够换你一个好结局，我觉得很值。”

顾栩怔怔地望着我，似乎难以消化这个信息。

曾经我以为，小说世界是诞生于我的笔下，任由我摆布删改。

可是直到它失去控制，成为一个独立完整的世界。

这真的是我创造出来的世界吗？

而不是……本来就存在的世界吗？

我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

用力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嗅到淡淡的青草香和泥腥味，如此真实。

或许我认为的现实世界也是谁笔下的小说世界。

背后的家伙操纵着一切。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如今我终于明白。

我们都不过是它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它热衷于欣赏二选一的戏码。

只有我的死亡，才能为顾栩争取一个好的结局。

亦或是，我活着，与顾栩一起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苦苦挣扎。

可这道选择题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平静地望向虚空：“抹去他的记忆吧。”

顾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捧着顾栩的脸庞，轻轻吻住他的眼睛。

尝到了一点咸。

或许还有苦涩、辛辣和酸楚。

于凡人而言是无比苦涩的滋味。

可对以负面情绪为食的恶魔来说，却是美味。

难怪它会将此为两个世界的钥匙。

顾栩僵滞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

我朝他浅浅笑着，往后退。

“顾栩，忘了我吧。”

“你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顾栩慌忙伸手想要抓住我。

却抓了个空。

我的身体渐渐化作零零星星的光点，随风消散在尘世间。

他漆黑的眼眸氤氲着潮湿的雾气，随后凝成泪。

“贝思梦，不要！”顾栩竭力嘶喊着，无力又绝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一点点消失。

他的动作突然一滞，像被按了暂停键，记忆如同被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抹去。

顾栩茫然地伸着手，看着空荡荡的前方：“我刚刚，要做什么？”

……他已然忘了我。

这很好。

顾栩，愿你往后平安顺遂。

我阖上双眼，沉睡于黑暗之中。

第23章

今天是温甜甜的生日。

她订了一个大大的蛋糕，邀请其他同事一起吃蛋糕。

办公室的门开着，温甜甜端着一块蛋糕，轻轻敲了下门。

“顾总，今天是我生日，吃块蛋糕吗？”

顾栩看着眼前那块蛋糕。

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分明是他不喜欢的味道。

可是他如同受到了蛊惑般，接过蛋糕尝了一口。

熟悉的滋味在味蕾中弥漫开来，很齁很腻，却甜到了他的心间。

就好像，曾有人给过他这样一块蛋糕。

顾栩抬眸，却只看到一张明媚的笑容。

不对，那个人不是这样的神情。

透过玻璃门，他隐隐约约看见温甜甜戴着tຊ生日帽，一群同事围在她身边唱生日歌。

“点蜡烛许愿……”他喃喃自语道。

忽然又惊醒，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可是又好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