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轻咳一声：“无碍，我是顺便去旁边看了看，之前的村民们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碗筷。”

　　她回来了，楚家人也就没那么担心了，主要之前出过李四半夜欲行不轨的事后，楚家人警惕心一直都很强。

　　官差们已经全部聚到了隔壁，喧闹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安静下来。

　　李四几个人也喝多了，没回来。

　　罪奴们也都歇下来以后，姜离轻轻推了推霍霄：“七郎，我带你去如厕吧。”

　　黑夜里，霍霄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姜离将他背起后，轻轻走出房门，找到了隔壁人家的茅房。

　　这村落似乎已经空置许久了，虽然是旱厕，也没什么气味，而且幸运的是，他们还找到了一个干净的木制恭桶。

　　“七郎，这下方便了，你先如厕，嫂子一会儿给你清理。”

　　姜离知道少年自尊心强，也耐心照顾，将恭桶带到了屋中的土炕旁边，让少年半靠在土炕上方便解手。

　　确定她能躺好之后，她就先出了房间：“好了叫嫂子就行。”

　　少年垂着眸，轻应了一声。

　　姜离出来后，就迅速在周围房间搜索起来，还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霍霄在的房间里。

　　这里原来的住民虽然是逃难走的，但不是紧急避难，所以基本上方便带走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姜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陷入了沉思。

　　但好在她很快在一个破橱柜里发现了一个带了个豁口的白瓷碗。

　　也勉强没算是空军了。

　　下一个房间则好多了，她居然找到一个火镰。

　　火镰是用耕地用的犁子铁打磨的，依稀看出铁犁的形状。

　　目前他们不怎么缺生活工具，所以姜离只是随手扔到了空间里，就继续搜罗起来。

　　然后是几个编制的竹篓竹筐，几个陶碗，还在角落找到了一个孩子玩的弹弓。

　　刚把弹弓拿起来，还没来得及放进空间，姜离就听见霍霄喊她了，于是连忙回去。

　　只见少年已经自己把裤子穿好了，整个人躺在土炕上。

　　姜离快步走过去：“怎么不早点叫大嫂。”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霍霄额头上已经沁了一层汗珠，想必自己清理并不容易。

　　屋里的味道并不好闻，见他红着脸不吭声，姜离先将他背了出来，又到了下一户人家里。

　　少年这才自在了点，看向了她手里的弹弓。

　　姜离见他感兴趣，就塞到他手里：“刚才在屋里捡的，估计是从前小孩子玩的，你拿着玩吧。”

　　“……”

　　大嫂果然是把他当孩子在哄。

　　霍霄这次再也不怀疑了。

　　不过如今他的手能动了，小孩儿玩的弹弓，在他手里，也能变成利器。

　　于是他接到了手中。

　　姜离见他是真想玩，还又找了几颗小石子塞到他袖口缝的一个小口袋里，鼓励道。

　　“说不定咱们能再碰到鸟呢，到时候七郎打一只给家里人尝尝。”

　　一个瘫子最想干什么。

　　最想站起来。

　　想当一个有用的人。

　　像霍霄这样曾经惊才绝艳、在沙场上大放异彩的少年郎，落到今天这种什么都干不了的地步，心里定痛苦万分。

　　给他找点盼头，让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个有用的人，定能让他心情好些。

　　“好！”少年果然一口应下，眼睛多了几道亮光，似乎已经信心满满，定要给她打一只鸟回来。

　　姜离一笑，见这户人家的窗户正好对着土炕，月光穿透进来，将少年的身形照得清晰，便道：“七郎，我要给你正骨了，可能会疼，你稍稍忍着些。”

第48章 正骨

　　霍霄凝神，点点头：“大嫂，我不怕疼。”

　　“我只怕会站不起来。”

　　姜离心尖像是忽然被蜂子蜇了一下，微微一颤。

　　她扯出一个笑容，虽然有几分牵强，却带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绚烂。

　　“相信我。”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霍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全然信任地点点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不信任。

　　姜离垂下眸子，慢慢解开他的衣裳。

　　月光照耀下，少年的锁骨上的铁环漆黑丑陋，整个上半身也是扭曲的弧度，然而并不难看，他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被涂了一层高光，让小腹处那几条已经不甚明显的腹肌线条再次漂亮流利起来。

　　虽然是一副扭曲的体态，但那平和的皮肤下隐藏的肌肉线条能够轻而易举让人将时间回溯，脑海中想象得到这副身体曾经是多么结实漂亮。

　　形是形、骨是骨、筋是筋，线条无比分明，动起来时具备绝对的力量和攻击性，那个时候，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也必然因爆发性的力量鼓起，令人恐惧于那惊人的力量。

　　姜离没敢往下深想。

　　因为再往下想，她怕自己会去想象当初这副漂亮的身形是如何被摧毁的，这当中又有多少个疼到撕心裂肺彻夜难眠的夜晚。

　　“七郎，若是疼了，你就喊出来，那些官差都喝醉了，离得远，不会听到。”

　　姜离准备正骨了，所以她提前告知他一声，以免他毫无防备。

　　少年轻应了一声。

　　姜离刚准备动手时，才发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简直比当事人还要紧张，于是她眼睛一转，又出去了，过一会儿，端了一碗水来。

　　“你先把这水喝完。”

　　霍霄没问为什么，就温顺地将水一饮而尽。

　　口中的水格外甘甜，与官差们携带的水截然不同，却有些像他之前昏睡之中梦到的味道。

　　但他所有的情绪很快都被碎发掩盖，没有发出疑问。

　　看着他将一整碗没有稀释过的灵泉水喝下去，姜离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她终于伸手，将少年翻过身来，然后就在他扭曲的脊骨上摸索，等确定了位置，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霍霄的脊骨一共断了两处。

　　不知道是不是灵泉水的作用，她没有摸出来碎骨，只有完整的断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最好得一次就帮他全部正好。

　　正骨远比姜离想象的费力，一开始她还不敢用力，后来发现力气远远不够后，只能咬着牙加大力气。

　　她看到少年的侧脸，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硕大的汗珠，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姜离的心理压力巨大，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怕自己分神，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断骨上。

　　终于，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令人牙齿泛酸的声音，第一截断骨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霍霄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旋即吐出一口水来。

　　“七郎！”姜离吓了一跳，等发现霍霄是疼到反胃，把刚才喝进去的灵泉水吐出来了些，她克制不住两眼发酸，“剩下的一段，等你休息休息过两天再接。”

　　霍霄喉结艰难滚动了下，似乎要将所有的痛苦咽下。

　　“不……今天接，今天……今天接……”

　　他吐出的气流音残破不堪，磕磕绊绊、断断续续，说出的话却毅然决然，几乎带着赌徒的疯性，在命运的赌场上赌红了眼，执拗得发疯，祈求能得到拯救。

　　说着，他还伸手，想要抓住姜离的胳膊，让她现在就给他继续接骨。

　　“大嫂……”

　　姜离抓住他伸出来的手：“我知道了。”

　　“今天给你接，但是你先缓一下，好么？”

　　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想说什么。

　　他想求她。

　　但她不想看到他如此卑微的模样。

　　霍霄，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该是忍辱负重的复仇者，该是统领一方的大领主。

　　她绝不要他这么卑微。

　　少年听到她的话，猛然松了一口气，胡乱点着头：“我已经不疼了，真的。”

　　姜离闻言，想笑，又想哭，她温声应了声：“好，不过大嫂有一点累了，需要休息一小下，你看可以么？”

　　“好。”霍霄立刻答应道。

　　两人安静下来，才发现两人的手还抓在一起。

　　不知何时，他们两个手心已经全是汗。

　　姜离想连忙放下，又怕他不自在，顺手拿了块自己找来的布给他擦了擦手心后，塞到他手里：“一会儿要是还疼，你就抓着这个，咬着也行。”

　　条件不允许，这一路上也顾不得脏不脏的了。

　　“我知道了，大嫂。”霍霄将那块布拿在手心，慢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