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忠大惊，他骤然起身想要阻止。

可是晚了。

周围响起嘶嘶火线燃起的声音。

台下的士兵听得如梦似醉。

待反应过来时，浓烟滚滚和火药味已弥漫整座戏楼。

“快跑！”

吴成忠提醒手下士兵，再举枪对准戏台上还在吟唱的杜霜。

“嘭！”

枪声，和掩埋在戏台座椅下的炸药包爆炸声一并响起！

轰隆一声，台下大半的敌军被尽数炸飞。

火光冲天，大地为之颤抖。

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房顶掀飞，房梁接连倒塌。

敌军凄厉的叫喊声成了整座戏院的绝唱。

“噗——”

胸口中了一枪的杜霜被一根房梁狠狠砸到在地，鲜血四处喷溅。

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并不陌生。

但是这次，她是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过往一生如走马观灯，一幕幕在杜霜眼前闪过。

她这短暂的一生，笑泪参半。

有爱有恨，痛过也悔过。

如今诸事万般，都将随她埋葬在这片火海。

滚烫的温度快速逼近，模模糊糊中，杜霜好像看到有人从火光中朝自己走来。

转眼，又随风消散在一片烟火之中。

杜霜闭上眼。

“轰隆——！！”

剧烈的爆炸响彻整个天际。

第10章

整座戏院轰然倒塌，烧成灰烬。

曲已终，戏子碎骨，以殉山河。

……

与此同时，平昌刚刚平息战火。

董子昊命人处理后续事宜，自己带着万潼赶回徐州。

“潼儿，平昌已定，你有家了！”

汽车后座，万潼依偎在董子昊怀中，眼底尽是感动。

“潼儿有少帅庇护，真乃三生有幸……”万潼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担忧，“要是师姐再像上次那样，逼我离开怎么办？”

董子昊搂着她的腰肢，低头在她发丝上落下一吻。

“别怕，有本帅在，任何人都不能胁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这一次，本帅一定保护好你。”

他既已下定决心，就一定要说服杜霜。

别人三妻四妾，他只要一妻一妾。

万潼笑着抬手拂过董子昊胸口：“那现在，少帅是更喜欢师姐还是潼儿呢？”

董子昊语气寡淡了几分：“现在的她，比不上从前了。”

那个女人，不温不火的性子，早就让他腻了。

这半年来，自然是年轻、鲜活的万潼，更让他心动不已。

每日回少帅府，对着一张端庄娴雅的脸，实在是无趣极了。

万潼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笑着钻入他怀中。8

“那潼儿以后每天都给少帅唱戏，只给少帅一人唱戏。”

她红唇动着，直接在董子昊耳畔吹了口气，娇声唱起了《西厢记》。

“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董子昊身躯一僵，好似刚才听到的是杜霜的声音。

那个女人，最爱给自己唱的便是《西厢记》。

她说戏曲中的男女主冲破重重阻扰，终是有情人成眷属。

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是如此。

从前不被人看好，戏子与军阀，如何能在乱世中生出真情？

但董子昊却大胆的爱了，并且还昭告了全天下的人。

可当年的杜霜，明明那么鲜活、恣意。

为什么分开半年后再重逢，她却变得寡淡无趣了呢？

一抹淡淡的白玉兰花香气息扑鼻而来，让董子昊骤然回神。

这不是杜霜最喜欢的香膏味道吗？

他低头看去，万潼正拿着一盒香膏在她手腕涂抹。

董子昊眸光暗沉下来，一种难言的情绪快要冲出胸腔。

万潼的一颦一笑，唱戏喜好，同五年前的杜霜一模一样！

董子昊的神色骤变，触电般地推开了还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女人。

“少帅？”万潼一脸懵。

还不等他说什么。

行驶的汽车被人急切拦下。

“少帅！”

董子昊降下车窗，见浑身是血的李副将和狼狈不堪的竹苓站在车前。

他们的身后，一众老弱病残的百姓伤兵。

董子昊眉心一跳，怒气呵斥：“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留守徐州保护夫人吗！”

李副将噗通一声跪下，神色痛苦不已。

“少帅，徐州城三天前已被敌军攻占，沦陷失守！”

董子昊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才离开徐州城几天，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匆忙下车。

环顾一众难民，却没见到杜霜的身影。

董子昊心中，心底的那抹不安被无限放大！

他直直看向李副将，双眸猩红。

“夫人呢？！”

李副将哽咽着，将怀中一件布满血垢的破碎戏服颤抖拿出来。

“夫人在戏院引爆炸弹，已与数十名敌军同归于尽。”

第11章

炎炎夏日，清风都带着丝丝燥意。

可董子昊却觉得如坠冰窖，浑身血液寸寸凝结成霜。

他大脑空了一瞬间。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男人脸上冷沉，周身散发着凌冽的气息压的众人喘不上气。

“少帅，您前日刚带兵出城，吴成忠就乘虚而入，昨天与敌军里应外合攻下了徐州城。”

李副将见竹苓被董子昊骇人的气势吓住了，立刻将这两天的情况汇报给他。

“属下本要保护少夫人撤退的，可少夫人说不能将大戏院中的伤兵和妇孺老幼弃之不顾。”

“少夫人命令属下先将戏院中的人护送离开，她在外面与敌军周旋，为我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李副将说到这里，心情格外沉重。

“可等属下护送完伤员折返时，只见整座戏院轰然倒塌。”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昨日的那场大火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少夫人点燃了炸药包，与数十名敌军命丧火海。”

李副将沙哑、哽咽的声音如有实质般刺向董子昊的耳膜，耳中嗡嗡作响。

这一瞬间，他仿佛失聪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却又在下一秒直直砸向他。

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句话：“少夫人点燃了炸药包，与数十名敌军命丧火海。”3

炸药包。

命丧火海？

谁？

杜霜吗？

不可能。

“不可能！”

董子昊倏然抬头，双眼红若滴血，他疾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霜儿一定还在少帅府等我。”

见男人不管不顾的奔向城门，李副将大惊，猛然起身拦住他。

“少帅不可！”

“肖振国怕是早在城中埋伏好，就等着少帅送上门了。”

“少帅你不能进城！”

徐州城已经被肖振国占领，成了龙潭虎穴。

少帅如何能去！

“滚开！”董子昊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杜霜还在府中等他回去。

“少帅不能去啊，如今肖振国与日寇为伍，属下怎么能眼睁睁让您身处险境！”

李副将坚决不让开。

见此，董子昊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正欲越过他的时候，被李副将一把抱住大腿。

“我说了，让你滚开！”

他从腰间掏出手枪，抵上李副将的额头，目光阴戾的不像在看活人。

董子昊从小就跟着董父上战场，杀敌无数。

他不仅练就了一手好枪法，更是有杀伐狠戾、铁血手腕的威名。

所以李副将并不怀疑，董子昊会朝他开枪。

“少帅，您清醒一点！”冰冷的触感抵在额头，李副将直言，“少夫人不在少帅府。”

“就算您进城也找不到她，因为少夫人已经死了。”

那冲天的火光、虎啸般的爆炸声，太触目惊心了。

当时他刚出密道，正在城外安置伤兵，天地震动，等他回过神来只见他们刚刚撤退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

等他和竹苓反应过来，沿着密道返回戏院时，密道门被堵死。

因为这个密道本就是为突发情况准备的，所以建在后院的假山中，离前院有一大段的距离。

所以当他们将门撞开时，前院虽然被烈火包裹的密不透风，但还没烧到这里来。

隐约还有敌军的惨叫声传来。

“少夫人！”

竹苓热泪盈眶，朝着大火的方向跑去。

第12章

“站住，你是疯了吗！”李副将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看向那片火海，浓烟滚滚。

少夫人怕是……

“少夫人还在里面，等我们去救她！”竹苓挣扎着，对他又打又咬。

“嘭--”

又是一道爆炸声，本就摇摇欲坠的戏楼轰然倒塌。

城门外。

冷峻的身影如同雕刻的石像，静静的立着，一动不动。

一阵微风吹来，丝丝凉意一点一点爬上董子昊的脊背。

竹苓通红的眼眸落在一旁带血的戏服上：“这件戏服，是在距离大火不远处发现的。”

当时一声爆炸，这件残破的戏服直接被炸飞出来。

“少夫人她，死在了生平最爱的戏台上。”

董子昊骤然失力，高大的身影踉跄地后退几步。

举枪的手臂，颓然垂下，手中的枪顺势掉落在地。

他侧头看向那件戏服，衣服下半部分已经被烧没了，染血的戏服还隐约可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