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初，你有这么疼……”

　　“大人，你受伤了？”

　　婢女一声惊呼拉回了萧翊泽飘远的思绪，她刚想为萧翊泽处理伤势，却被他抬手拦下。

　　“不必，痛才好，痛才能清醒。”

　　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存放冰棺的冰室，这里刺骨寒冷，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

　　萧翊泽满目眷恋地看向棺中人，低声自语。

　　“枉我自诩聪明一世，却在这些事上如此糊涂，难怪你会对我如此失望。”

　　他想着，大概是从卫苍梧和谢言与苏若清重逢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迷局。

　　“你这么好，身边总有许多人为你挂怀，我只是比他们早些遇见了你。”

　　彼时的萧翊泽还没有爬到如今这个地位，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丞，卫苍梧和谢言对苏若清越关怀，他心底的不安就越发深重。

　　最后是老太师温南衣看中了他的才能，一路多有提拔指点，他才能顺利施展，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萧翊泽。

　　温玉是老太师的嫡女，弥留之际托付给了萧翊泽照顾，他也确实曾对少时的温玉付出真情，而今却成了他莫大的悔恨。

　　“是我无能，若清，是我一再错信至你于不顾，都是我的错……”

　　然而无论他如何忏悔，回应他的只有一室的沉寂寒凉。

　　这夜过后，萧翊泽一扫往日的颓唐，他在朝堂之上与温氏针锋相对，几乎不留余地。

　　温氏是世家大族，在汴京扎根已久，是以萧翊泽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只用了半年，就将温氏在朝堂的势力一一剔除。

　　他冷淡如冰的眸中深藏着滔天的恨意，终日冷若寒霜的脸只在回府后看到冰棺中的苏若清时才会有所缓和。

　　他伏靠着冰棺，敛去眉目间沉重的疲惫，轻声开口。

　　“若清，我会让所有有负于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包括我自己。”

第15章

　　那日从裴府离开后的卫苍梧再没有找过萧翊泽，只是在某日向陛下自请戍守边关，永不归京。

　　萧翊泽心如明镜，由他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除了上朝，他终日俯首于堆满繁重事务的桌案前，往来于宫中府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暂时忘记苏若清已死的事实。

　　如此反复他也最终因劳累过度而病倒，萧翊泽躺在床上固执地不让人侍候。

　　意识混沌中却依稀看到了苏若清的身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她伸出手，然而看见的却是苏若清那双绝望而无助的眼眸。

　　“萧翊泽，温玉根本就是在作戏！被绑架手段她在我们成亲时就用过了！”

　　只一句就让萧翊泽潸然落下泪来，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当初狠心将苏若清抛下的自己。

　　“我知道……是我错了，若清。”

　　苏若清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失望。

　　“别人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萧翊泽心猛地被揪紧，急道：“我信你，若清，我什么都信你。”

　　苏若清却蓦地笑开了，她甩开萧翊泽的手，厉声道。

　　“但凡你有一次相信过我，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

　　萧翊泽看着苏若清的身影渐渐离自己远去，他急切的想要追上去，却始终与若清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不是的！若清！”

　　萧翊泽猛地睁开双眸，从沉重的梦中惊醒，他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着，良久才回过神来，已是泪湿满脸。

　　往昔他病倒时，苏若清总会紧张不已地忙前忙后，就连汤药也要她亲自看顾才放心。

　　她会俯首贴上他的额间，亲昵万分地说道：“这样子，裴郎会不会好的快一些？”

　　然而如今，他的身侧空无一人，床边也没有那一碗温热的汤药，仿佛过往的曾经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若清，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曾经苏若清在他身前身后时时见着，他没有多少感觉，如今见不到了，那股缱绻思念到了他无法承受的顶峰。

　　他从榻上坐起身，环视四顾再见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只觉得怅然若失。

　　恰在这时，门扉被轻轻敲响。

　　“首辅大人，温小姐在外求见。”

　　萧翊泽想也不想，冷冷吐出两字。

　　“不见。”

　　门外的身影却仍在踟蹰，半晌迟疑道。

　　“这……温小姐说您要是不见，就要一头撞死在裴府门前。”

　　“只怕她没有这个能耐。”

　　萧翊泽剑眉紧蹙，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最终还是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裴府门外。

　　温玉不知在门前跪了多久，她身影微微轻晃，仿若迎风蒲柳。

　　见到萧翊泽走出来，她面上一喜，连忙膝行到萧翊泽脚边死死拉住他的衣摆，泫然欲泣。

　　“裴哥哥，我求你收手，你有什么怨冲我来就是，但求你放过温氏！”

　　然而昔日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萧翊泽却从始至终都漠然地看着她，声音冷淡如冰。

　　“温玉，你最好从此带着温氏滚出汴京，永世不要再踏足。”

第16章

　　温玉猛然僵住了，萧翊泽刚对温氏出手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

　　可随着萧翊泽越来越强势的手段，她开始意识到了不对。

　　然而自老太师去后，温氏早已士族凋零，那些念及老太师情分的官员也都想避萧翊泽锋芒，唯恐惹祸上身。

　　“从前你倚仗温氏多次构陷若清，我如今不取你性命已是看在老太师的份上，你莫要不知好歹。”

　　萧翊泽将衣摆从温玉手中扯出，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我没有！我没有构陷于她！”

　　萧翊泽凉薄的目光直直望向她，虽不发一语，却几乎让人无所遁形。

　　温玉颓然坐倒在地，心知已然瞒不过萧翊泽。

　　“苍梧为了苏若清要离开我，从此永无归期，你也要为了苏若清与我恩断义绝，她何德何能！”

　　多日前卫苍梧与她因苏若清争执，从此戍边永不归京，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都无法挽留，甚至几欲要对她刀剑相向。

　　今日萧翊泽也要因为苏若清与她一刀两断，她终于受不了了，哀声质问。

　　“为什么？萧翊泽，明明你以前那么爱我！”

　　“住口！”

　　萧翊泽眼眶微红，他只要看到温玉，就会想起往日一次次抛下苏若清的场景，刺痛悔恨不已。

　　他深深叹了口气，给温玉保留了最后的一点体面。

　　“从前是我识人不清，以至于误我所爱，老太师的恩情我已经偿清，所以趁我没有反悔之前，你最好赶紧走，否则……”

　　“下次再见，我必取你性命。”

　　说罢再没有看温玉一眼，转身离去。

　　回房之后，萧翊泽不肯喝药，也不肯多作休息，几乎是在糟践性命的连轴转。

　　直到再一次因心中郁结而吐血晕倒，萧翊泽才再一次了解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首辅大人此番积劳成疾，怕是会落下病根啊，还是得好生静养才是。”

　　但他心里只有释然，大概从苏若清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也已然放弃了生的希望，只是不想让自己死的太轻松，如此才能减轻心中的愧疚。

　　苏若清死后的第一年，雪花如飞絮，汴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萧翊泽不过弱冠，却已早生华发，冷淡如玉的脸上少有血色。

　　此刻跪在宫中御书房内，整个人显得寂寞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