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天色阴沉下来，大雪纷扬飘落。

结束了。

身边景象忽然旋转起来，我闭了闭眼，再次回到佛堂之中。

而身边的珩屿，却也没了踪影。

我在佛前跪下，佛音传入我的耳中。

“重回一遭，可有结果？”

我摇摇头，却是不解：“信女好奇，为何珩屿会与我一同回去？”

佛回答我：“此事你不该问我。”

我不明白，不该问佛，那我便无人可问了。

莫不成要去问谢珩屿吗？

可三个愿望一一实现，我已在世间消散了。

佛却仿佛听见了我的心声。

“还能所见所听所想，便是未到消散之时。”

“只是骨肉消亡，你便在我座下当那度世童子，待功德圆满，便能重塑肉身。”

这话悬而未决，我想了许久，终是将头重重磕下。

“弟子感恩不尽。”

自那以后，我便化了原身，成日懒懒趴在佛堂里。

络绎不绝的信徒路过我，有的摸一摸我的头顶，有的濒临绝望，连我也一起拜了去。

寺院的僧人会喂我，有时是斋饭，有时是猫粮。

我安然吃着，饱了以后又再趴回佛堂。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仿佛真成了那自在的猫。

直到半个月后，我被一阵啼哭声吵醒。

未睁眼，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伯父伯母，我将香火买来了，你们放心，珩屿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睁眼一看，竟是谢家父母，还有叶皎皎。

第14章

我起身，坐在佛像旁，看着许久未见的几人。

谢父谢母似老了许多，眉间凝着愁绪。

上次他们来这佛堂，还是因为珩屿的车祸一事。

想到叶皎皎的话，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谢母跪在蒲团上，未开口眼泪便先流了出来。

“求佛祖保佑，保佑我儿子平安，快快清醒过来，不要再做傻事，求佛祖保佑。”

谢母不住念着，泣不成声。

谢父一边点了香，一边大把大把地往功德箱里塞钱。

“求求佛祖保佑，让珩屿的病好转，或者让小希回来。”

我心中一颤，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将我赶出去，却又想将我找回来。

我心中疑惑，却无法开口，急得背毛都竖了起来。

却是叶皎皎替我开了口。

“伯父，你还想着孟希栀做什么？”

“她和你们八字相克，谢家会完蛋的。”

“再说，孟希栀已经失踪半个月了，能找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叶皎皎还想说什么，谢母却将她喝住。

“那也要将小希找回来！”

“要什么家产基业，我只想要我的孩子平安。”6

“小希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就忘了呢？”

“还是珩屿出了事我才反应过来……”

“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珩屿平安，小希能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下去就足够了。”

谢母说着，又叹了口气，拉起叶皎皎的手。

“皎皎，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走吧。”

“现在谢家一团乱麻，真的不能再耽误你了。”

“联姻取消吧。”

远远地，我看见叶皎皎的手紧了紧。

但随后，她又笑了笑。

“伯母，我哪里也不去，珩屿肯定会好的。”

“我想嫁给珩屿，不是为什么联姻利益，是因为我爱他。”

“我会一直等着他。”

我心中一凛，却仍是疑惑。

叶皎皎这么爱珩屿，又怎么会为了陷害我破坏自己的婚礼？

可不等我想明白，谢父却抬头看见了我。

他眼中闪过惊异，指着我却激动到声音都跟着颤抖。

“这不是珩屿画的那只猫吗？一模一样啊！”

“猫舍那些人都说没有这品种，怎么会在佛寺里出现？”

“把它带回去，珩屿看见肯定会好起来的。”

谢父说着，连忙去找了主持，谢母则又红了眼，说着佛祖显灵。

谢父与主持说着，主持抬头看了看我，躬身行礼。

“此事要看天意，我做不得主。”

谢父愣了愣，便小心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你愿意跟我们回去吗？”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便仰头看着佛。

佛慈眉善目看着众生，并未回答我。

我只能自己思索。

论迹，谢家投的功德钱不知能救多少性命垂危之人，是有造化有福报的。

论心，我也想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于是我跳了下来，被他们小心捧回了家。

回到谢家，谢母抱着我来到谢珩屿的房间门口。

房门紧闭着，谢母小声告诉我：“猫施主，求您救救我儿子，接下来就靠您了。”

她说着，将门轻轻开了条缝。

我钻进房间，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仔细一看，却见珩屿倒在地上，嘴角还溢着血。

第15章

我凑上前，却开不了口，看见桌上的符纸卦象，忽然明白过来。

他是想以卦象改变过去。

就像从前以寿数庇佑大梁那样。

可他如今这副身子已不是从前的国师，受不起代价，只能白白伤身罢了。

可看着珩屿如今的模样，我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能伸出前爪，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

却不想这一动作，珩屿却睁了眼，视线与我对上。

我一愣，不敢再动弹。

珩屿却轻轻笑了，伸手将我揽进怀里。

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又沉闷。

“也算好了，我回不去，却还能梦见你。”

“希儿，我好想你。”

他说着，紧紧抱着我，像抱着一只毛绒玩具。

我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弹，心跳却渐渐喧嚣。

前世今生，我们从未凑得像今天这样近。

人和妖，师与徒，名不正言不顺的兄妹。

曲解，误会，恨不可及。

我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了，根本冲不过去。

珩屿抱我抱得紧，我挣不开，便安然趴在他身上环顾周围。

下午阳光晴好，窗帘却被死死拉住，只透过缝隙的光。

借着那道光，我却看见那贴了满墙的请帖。

那是我写的婚礼请帖，叶皎皎挑挑拣拣后不要，被我扔进了垃圾桶里的。

却不知被珩屿捡了回来。

昏暗的房间里，请帖贴了满墙。

带着被揉作一团的褶皱，每张上都有被撕毁的形状。

仔细一看，叶皎皎的名字被尽数撕去，桌上有零碎的红纸，上面是我的名字。

他是想将我的名字补上去。

【谢珩屿，孟希栀，喜结连理。】

请帖那么红，鲜红如血。

可带着折痕和撕裂的纸张，拼凑上去的名字，好笑又讽刺。

我们之间回不来的，从来不止一张婚书或者请帖。

我定了定神，决心要挣脱开来。

珩屿却将我抱得更紧，迷糊间不住说着。

“希儿，别走，是我对不住你。”

“我觉得我恨你，却控制不住在乎你。”

“明明是生我自己的气，却要将把火气发给你。”

“对你说得那么绝情，我自己心里半点不好受。”

“对不起，我护不好大梁，也护不了你……”

珩屿说着，声音又渐渐小下去。

我看着他，任由这张脸在记忆里重重叠叠，心里泛起无边的痛意。

但事到如今，我们之间的越来越远。

他还是谢珩屿，能过着顺风顺水的一生。

我却连人身都不复存在了。

若就此渐行渐远，终有一天他将我忘了，倒也算是回到正轨。

这样想着，我便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