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表越缠，越乱，像她与他心底的死结，错综复杂，进退两难，“一个阶下囚的父亲，你蒙上一生的耻辱，若不是倚仗陆家，你过的什么日子。”

纪伊喘不上来气。

陆瑾深眼底的血色红光，缓缓熄灭了。

灰败的，颓废的。

“我排除了所有阻碍，解决了所有后患。”他面容悲凉，语气也悲凉，“没想到，最后跨不过去的，是陆家与纪家的冤孽，你与我的隔阂。”

......

之后两天，陆瑾深的态度寡淡了许多。

夜里在书房加班，白天的话也少，偶尔客厅碰上，他喝水或是去花园抽烟，纪伊看电视，如同陌生人。

不止伺候的佣人察觉了，连陆淮康夫妇也察觉了，餐桌上大发雷霆，“你搞什么？给伊儿夹菜！”

他沉默，夹了一块西蓝花，搁在纪伊的碗里。

“你哑巴了？”陆淮康火冒三丈。

陆夫人也提醒他，“是工作不顺利？在外，你是领导，可以耍脾气，在家，你是儿子，是准丈夫，不可以耍脾气。”

他胸膛鼓起，积累了无数的心事，又无从发泄，长长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喜欢吃什么？”

纪伊嚼着西蓝花，“都喜欢。”

陆瑾深又夹了几块，“凌晨饿了，吃的面包？”

她愕然。

凌晨三点多，她胃口不舒服，下楼吃了面包，那会儿，书房没动静，灯也关了。

原来，他知道。

一早，吩咐了何姨煮面汤，调理她胃口。

“今天开始，阿姨们轮流守夜吧。”陆夫人叮嘱厨房里忙碌的保姆，“万一伊儿有什么突发状况，不至于耽误了。”

老宅的阿姨们有厨师资格证，菜式正宗鲜美，可纪伊的喉咙又噎又苦，形容不出的滋味。

机械性吞咽着。

“我下午回南方，集团验收工程。”陆瑾深对陆淮康夫妇说，“李韵晟不满意被董事局除名，怂恿李慕白召开董事会讨伐我，列举了我的三宗罪。一罪，灭绝伦理；二罪，蛮横专权；三罪，违背了外公要求我联姻的遗嘱，不孝不义，无权继承。”

陆淮康夫妇神色凝重。

李老太爷相信瑾深的学识谋略，足够延续李氏集团的百年基业与荣光。但不相信他镇得住集团里的妖魔鬼怪，人心叵测。

那是一群虎狼。

他是单枪匹马。

要求他联姻，寻个靠山，是情理之中。

李韵晟死咬他不遵守遗嘱，确实是麻烦。

“伊儿是孕早期，禁不起折腾，飞机上你多关怀她，注意——”

“她留老宅。”陆瑾深打断。

陆夫人琢磨不透了。

虽然，陆家接受了伊儿，毕竟是念在孙儿的面子，养女变儿媳，陆家并不情愿。

伊儿独自留在老宅，按照瑾深多疑的性子，是不放心的。何况在徽园，小俩口浓情蜜意打情骂俏，他也舍不得分开。

短短数日，怎么生疏了不少呢。

腻了？

“你几天回来？”

“待定。”陆瑾深撂了筷子，离席。

“混账东西！”陆淮康呵斥，“你非要娶，闹得陆家和李家天翻地覆，得罪了叶家，华家，祝董...一大批人！我们如你的意了，你又甩脸子，不珍惜！”

纪伊一言不发，喝着粥。

陆瑾深不反驳，不辩解，径直上楼。

反而是陆淮康夫妇愧疚了，一个劲儿替她夹菜，舀汤，嘘寒问暖，弥补她。

午后，何姨在走廊拦住纪伊，“陆公子叫了一杯咖啡，你送去书房。”

纪伊犹豫，“哥哥不想见我...”

何姨既奇怪，又好笑，“你哥哥天天欺负你，你也天天招惹他，哪次没和好？”

她抿唇，“这次不一样。”

“一样的！你哥哥最疼爱你了，你哄一哄他，他马上服软了。”何姨推着她迈上台阶，到二楼，悄悄撤了。

书房门恰好敞开，陆瑾深背对门口，收拾行李箱。

纪伊端着杯子，进去，“你的咖啡。”

他动作一停。

许久，“放下吧。”

第267章车祸

纪伊放在书桌上，出门。

“手机在何姨那里。”他说。

试探。

她会不会找何姨拿手机。

一旦拿了，打破他最后的底线，等待她的，一定是囚禁了。

“嗯。”她虚掩了门。

纪伊离开，陆瑾深望着她背影。

......

大约顾忌她的情绪，怕她憋坏了，憋出病，第四天，陆瑾深又赶回陆家，坐在床边。

她一贯亮着一盏小橘灯入睡。

光影里，男人轮廓朦胧，侧身朝她。

翻阅一本母婴书籍。

是她白天看的，越看越乏，打个盹儿，接着看，然后又打盹儿，一丁点儿有用处的知识也没记住。

陆瑾深倒是津津有味。

看什么，懂什么。

“哥哥。”她下意识喊。

男人仍旧专注看书，“醒了。”

她原本浑浑噩噩，以为是梦。

下一秒，他再次开口，“明天出去散散心吗。”

纪伊困意全无了。

爬起的同时，陆瑾深摁住她肩膀，“躺下。”

她卧着，不动。

“泡脚了吗。”

纪伊迷惘。

他叹气，指着书，“35°到42°的温水泡脚，对孕妇有益。你夹了书签，不是看到这页了吗？”

“我睡着了...”

“第一页，没睡着吧？孕妇不宜吃哪些活血化瘀的食物。”陆瑾深考她。

纪伊咬着唇，“有黄瓜，豆芽...”

“哪写了？”他眉头紧蹙，“山楂，螃蟹，甲鱼。”

“我不吃王八。”她也蹙眉。

陆瑾深合上书，按摩太阳穴，“你老师命真大。”

“孕妇忘性大...”

“你记性没好过。”他起身，打了一盆温水，蹲下，捏住纪伊的脚踝，一下下撩水，一下下搓洗。

纪伊想，陆瑾深太擅长折磨女人了。

在他手上，在他床上，在他身边，总是死来，活去；升天，又坠地狱。

洗完脚，擦干净水珠，他一句话没讲。

门一开一合。

卧室只剩下她了。

陆瑾深的味道，余温，一阵风灌入，消失无踪。

......

翌日。

陆瑾深带着纪伊去动物园。

行驶至东南路，秘书减速，一辆保时捷毫无征兆地撞上后备箱，巨大的惯性，震荡得纪伊一颠，脑袋磕向驾驶椅。

她双手护住腹部，陆瑾深一手护住她额头，一手搂她在怀里。

“撞哪了？”

纪伊心有余悸，面色苍白，“没撞...”

他拨开长发打量，皮肤完好无损，没有淤青，才问孩子，“肚子疼吗。”

“不疼。”

陆瑾深皱眉，示意秘书交涉。

“哥们儿，会开车吗？”保时捷司机先下车，兴师问罪的架势。

保时捷全责，秘书也恼了，“路口绿灯闪了，你不知道减速？”

“我乐意加速！”对方勒住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