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走远，段亦凌似瞬间失了力气，靠在一旁的花坛上。

他摇摇头，语气轻得仿佛绝望：“芳妍，对不起，好像无论如何我都保护不了你。”

我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陪他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段亦凌拿起手机轻点几下，不过片刻功夫，一辆车便停在了他面前。

段亦凌拉开后门，便听见司机开口：“尾号1674是吗？”

“嗯。”

段亦凌应了声，便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他从不会在陌生环境睡觉，微微蹙着眉，睡得极不安稳，想必是真的累坏了。

司机也不再多问，按着导航出发。

我一路跟着，在天亮时终于知道了他的目的地。

灵山寺。

“先生，到地方了，麻烦带好随身物品。”

段亦凌被司机叫醒，稍一醒神，便往灵山寺走去。

我在他身后，却在寺前有些犹豫。

幽魂能进寺庙吗？

果不其然，一僧人拿着把破烂扫帚挡在了门前。

段亦凌停下脚步，不知对方是何用意。

那僧人抬手行了礼，面带微笑，却是死死地挡住了大门：“这位施主，您不能进去。”

段亦凌一愣，礼貌开口：“抱歉，今天是寺院休沐吗？”

那僧人摇摇头：“非也，只是于施主而言有些限制。”

段亦凌像是忽地明白过来，低头看了看手上刚刚凝血的伤口，语气低落：“也是，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人，实在不该来这种地方。”

僧人却再次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施主身边并不清净，佛门重地，实在不好进入。”

他说得悬而未决，段亦凌不明所以，但我却是明白过来。

是我晦气了。

我默默往后退了退，远远看见段亦凌被放进了寺院便打算离开。

一个声音忽地在我耳旁响起。

“这位女施主，请跟我来一趟。”

第21章

那声音离我及近，甚至不像是旁人口中说出，而是自我脑海中冒出一般。

我魂躯一颤愣在原地，四处瞧了瞧，却见我周围空无一人。

莫非是在叫我？

但这佛寺之人为何要留下我这亡魂？莫不是要将我超度？

我猛然回神，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连忙打算跑路。

那声音却再次响起：“施主莫怕，清白之魂无需躲避，只是我察觉你心中有惑，这才叫住你。”

这话倒也没错，我这一生虽算不上行善积德，但也从未害过人。

我瞬间有了底气，回头看去，却不见那洒扫僧人的影子。

那声音一直在我脑中为我指路，像是对我的所在了如指掌。

我循声在灵山寺中走着，见四周宁静，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院内古树参天，青石板下连着青苔，檐上那悬挂的青铜铃铛颤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一个幽魂竟也在此处感受到安宁。

那声音带着我来到内院的禅室中，一白眉白须的老者正闭目打坐。

声音戛然而止，我犹豫片刻，做到了老者对面。

他瞬间睁了眼，眼中却不似普通老人般浑浊，而是清澈见底。

他直直看着我，并未说什么，我却有些坐立难安。

当鬼这些天，我早已习惯了隐身，如今被人盯着，我实在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老者开了口，与那指引我的声音如出一辙。

“施主，你可相信善恶有报，因果循环之说？”

我点点头。

我的确是信的，无论如何，姐姐是遭了报应，至于我的父母，只是时候未到。

老者忽地笑了：“其实信，也不可全信。”

“更多的是事在人为，若人无所作为，便不可能有因果，所谓因果循环，是天必佑我。”

天必佑我……

我默默念着，点了点头。

老者又问道：“施主，今生实在坎坷，遭的尽是无妄之灾，你可有怨过。”

照理而言，我该摇摇头，说前尘往事早已放下。

但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我不是木头，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是怨的，不想隐瞒。

见了我的反应，老者却笑了，将一枚玉佩交到了我手中。

“这前缘佩可助你显形，每次只有一人能见，见面可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一共五次机会，你可把握住，去做你想做的。”

我珍之而重将那玉佩收下，却有些疑惑。

“您为什么要帮我？”

老者朝我行了一礼，娓娓道来。

“早在你身死前，我便去那山崖候着了，以你当时的怨气，注定会成为厉鬼，祸害苍生。”

“但我等了许久，却见你依旧一心向善，实属难得。”

“既如此，我便没有不帮你的道理。”

我点了头道了谢，便云里雾里地离开了禅室。

飘了没多远，却见到了段亦凌。

他从佛院中踏出，朝着另一边走去。

这无神论者竟也会来求神拜佛。

我一路跟着他，却见他兜兜转转，来到了那棵许愿树下。

上次来时，他冷眼看着我些许愿签，说自己从来不信。

如今，他却自顾自求了签，一笔一划写着，无比的虔诚。

我倒真是好奇，他想许下些什么愿望。

第22章

他写得认真，我等得无聊，便围着许愿树观赏起来。

许愿树上挂满了签，上面是数不清的前程似锦、白头偕老和平平安安，全都是人世间最质朴最真诚的愿望。

也不知实现了几许。

看着看着，我便找到了当年自己留下的。

几年的风吹雨打让许愿签稍稍有些磨损，但字迹仍然清晰可见。

“段亦凌事事顺意！”

是了，直到如今，虽然沧海桑田，但我仍希望他事事顺意。

除此之外，我还想求些什么，却碰不到笔，只能对着树许愿。

我双手交握举在眼前，闭着眼轻声开口。

“希望段亦凌事事顺意，下辈子我们还能遇见，再坦诚一点。”

一句话无人听见，消散在风里，那风吹着树叶，带着整棵树的许愿签都簌簌晃动起来。

应当是被听了去。

我正望着，段亦凌终于写完，放下了笔。

他走上前踮起脚，将签小心挂在了显眼的高处，我飘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我刚停在签前，却见那签系得有些歪了，看着要掉下去。

段亦凌也瞧见了，又走上前仔细调理着。

我就这样被他圈进了怀里。

虽无感觉，我却能闻见他身上独有的松木檀香，整个魂僵在原地，不再动弹。

此刻，我终于瞧见了那签上的内容。

“宋芳妍幸福平安。”

檐边铃铛摇响，心仿佛在这一刻被濡湿了般，软了个彻底。

段亦凌终于系好丝带，后退几步，看着那随风飘荡的木签，喃喃道：“宋芳妍，下辈子，下下辈子，你永生永世，都要幸福平安。”

他说着，却别过了眼，语气极轻，却尽数被我听了去。

“以后再也不要遇到我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倒是和我的愿望大相径庭。

我摇摇头，无声抗议。我还是一路跟着他，回到了诊疗室tຊ。

大门敞着，里面一片狼藉，所有东西散落一地，看上去我爸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段亦凌似是被惊了一瞬，却并未过多在意，长腿一迈，从满地狼藉上跨过去。

他拿出手机，指尖轻点，预约了上门清扫后，将病人的资料拿起来翻看，又打开电脑敲敲打打，竟真的在一片废墟中工作起来。

窗帘死死拉着，透不进阳光，电脑屏幕反射出昏暗的光，照在他脸上有些惨淡。

段亦凌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又悉数删了去，半天也没留下一个字。

凝视半晌，他忽的走到窗边，摸出一包烟来。

我微微瞪大眼睛，有些意外，认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