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审讯室，那个人口口声声说是施温玉派他去弄死孟霜的。

　　还说有施小姐撑腰，警察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的话。

　　同僚犹豫着开口：“他说当初买通他去撞孟霜的是，孙毅成。”

　　“是孙毅成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把这事诬陷给施温玉……”

　　陆显砚猛地一震。

　　一时间，他脑袋里乱成一团。

　　只有施温玉的脸在里面无比清晰。

　　她倔强地看着他说：“我没有找人伤害孟霜。”

　　她痛苦地看着他说：“阿砚，你看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很痛快？”

　　她绝望得看着他说：“陆显砚，你好狠。”

　　一声急促的响铃骤然响起。

　　陆显砚接起手边的电话。

　　像是从窒息中脱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港城一区高级督察陆显砚，有什么事？”电话里传来青年的声音：“陆警督，刚刚我们在施宅巡视，发现有人溜了进去，并在里面自杀——”

　　“经过确认，该死者为施温玉，无误。”

第11章

　　陆显砚呼吸一滞。

　　所有人都看见了以往稳重的陆警督仿佛身形不稳一般，晃了一下。

　　看着他这副模样，其他人甚至不敢去劝阻一声，因为陆显砚此刻的神情他们见了太多。

　　所有失去亲人爱人的家属都是这样的……

　　但现在这个人是陆显砚啊，那个亲手逮捕了施南葉的陆警督。

　　为什么会对施南葉的女儿死了的消息做出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陆显砚的视线之中，世界仿佛碎成了成千上万片。

　　如同他看书时施温玉砸开窗户的碎石，又或者是她一时生气就必须要扔掉的昂贵宝石。

　　他吞咽的动作开始变得艰难，氧气并不情愿进入呼吸道中再被分解。

　　因此，那些施温玉哭泣的画面，随着窒息感一起涌来。

　　他颤抖着睁眼，模糊的视线里，所有人都维持着静默。

　　仿佛过大的声响会惊醒一个已经长眠在梦境中的人。

　　“……我们马上到。”

　　电话被挂断，陆显砚带队，一行人神情肃穆，奔赴一场只有万分之一重名的可能。

　　废墟的警戒被撤开，狭小的床上，已经冷彻的尸身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陆显砚喉头哽咽，过了很久，不敢启张的嘴唇才重合成了一个已经很久没有被提起过的称呼。

　　“阿玉。”6

　　阿玉，我不能再帮你写作业了，一次也不行。

　　“求求你啦，阿砚，我不想被爹地骂嘛——”

　　阿玉，不喜欢这次的生日礼物的话，我明天重新送一次，好不好？

　　“没有啦，阿砚送的我都好喜欢哦。”

　　阿玉……

　　那些本该在他记忆中消失的一切翻滚着涌出，滚烫的温度将心脏灼伤。

　　但他仍然不相信这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施温玉，他们曾经只是坐在一起发呆就足以浪费掉整整一天的时间。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施温玉胆小到根本不敢见证别人的死亡，何况是自己踏上那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是吗，阿砚？”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杀人呢？”

　　为什么相信，为什么会对她动手，为什么会对她举枪。

　　他以施南葉的血缘作为栽赃的罪名，错信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力。

　　当虚构的罪行如同泡沫一般在眼前散开时，他所贴上的那些价码就再也不起作用。

　　“为什么发现得这么晚呢，阿砚？”

　　虚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层层叠叠，那些被他屡次无视的求助终于打碎了屏障，赤裸地扇中了他的脸颊。

　　……就仿佛是床上静静躺着的施温玉，正在梦境里和他对话。

　　她的声音甜美，娇气到连发脾气都嫌累，所有从来不会吼人。

　　现在，这些柔情款款的软刃终于随着床上的尸体一起扎入了他自认刀枪不入的躯体之中。

　　陆显砚的眼中，一抹赤色涌出。

　　其他人偷觑着他的神色不敢说话。

　　他又轻轻念出了一声阿玉，但是已经没有一个个子小小，娇蛮任性的女孩会回答他了。

　　“队长……”

　　身后的警员吞咽着口水，艰难地开口叫醒了明显状态不对的陆警督：“死者好像是吃了安眠药自杀的……”

　　陆显砚踉跄了一步，慢慢压低身体，半跪在了施温玉的床边：“好，我知道了，去做化验吧。”

　　只听声音，仿佛他平静得一如寻常，只是在某个平凡的案件中组织人手发号施令。

　　死去的人不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仇人，他也没有被痛苦与愧疚吞骨食肉。

　　其他人不懂，为什么恨施南葉入骨的陆警督现在却并不开心。

　　只是施南葉的女儿而已。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为这个罪孽满身的女人伤心的。

　　对于她那个满身血腥的父亲来说，人们只恨不能亲眼见证她的惨状。

　　施南葉死了这么久，至今可是连一个葬礼都没有。

　　所以，陆警督为什么会哭呢？

第12章

　　施温玉是个娇气的人，手指尖划开一道破口会哭，不小心磕到膝盖会哭，吵架时声音太大了也会哭。

　　她似乎生来就比寻常人更害怕疼痛，更爱惜自己的美丽。

　　所以就连死法也要选择体面又不会痛苦的。

　　陆显砚恍然，不知不觉时，眼泪已经沾满了脸颊。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在审讯室里，他有上百种方法可以让再怎么嘴硬的嫌疑犯开口。

　　唯有死人不行。

　　所以那一句低得不能更低的“对不起”消散在空气里时，没有任何人听到。

　　他的手中，那张留着施温玉字迹的纸条被一滴一滴的眼泪打湿晕染。

　　“Sosoonasthiswantorpowerisdead,manbecomesthelivingsepulchreofhimself,andwhatyetsurvivesisthemerehuskofwhatoncehewas。”

　　——当爱逐渐死去,人心不过是活着的坟墓。

　　施温玉不喜欢读书，却喜欢诗歌。

　　她出国留学时，陆显砚赠送了一本雪莱的诗集，写在这行字的那一页正好是那本诗集的结尾。

　　他送的时候并不走心，施温玉却将其认真对待了起来，时常抄录其中的句子当做赠与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