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桉微微点头。

　　男人长叹一声，道：“你已经昏睡一年多了。”

　　“医生都说你醒不过来，祁言却不相信，每天过来陪你说话，帮你按摩……”

　　曲桉支吾两声，打断了他的话。

　　眼底有的只有层层怨恨和悲痛。

　　就算祁言做了这些又怎样？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往事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未能自杀成功的懊恼和对家人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傅瑾衍的眼神突然认真，他看过来，轻柔的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

　　曲桉不明所以，却在脑海中想着无数的可能。

　　沉默了许久后，她点点头。

　　“夏瑶还活着。”

　　“……”

　　曲桉呼吸一滞，记忆突然闪回到她第一次去看曲妍的时候。

　　原来她瞥见的那个身影，真是夏瑶。

　　嘲讽的情绪哗然涌上来，曲桉想笑，可笑意停滞在嘴角，比哭还难看。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她背负了多年的责问和不公平，从里到外，遍体鳞伤。最后却告诉她，夏瑶没死。

　　她这么多年，就是个笑话。

　　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曲桉合上双目，偏过头，全身弥漫着疲惫。

　　身旁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桉桉，你应该抛弃以前，向前看。为什么要因为别人来伤害自己呢？”

　　傅瑾衍劝她，曲桉听着，不发一语。

　　气氛良久沉默，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而过。

　　渐渐的，曲桉眼皮沉重，多了几分困意。咚的一声，病房门忽地被打开，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曲桉。

　　祁言扯着夏瑶，推开门，走进来：

　　“桉桉，我带夏瑶来向你认错了。”

　　他的声音微微夹杂了些醉意，目光落在曲桉身上，一刻不离。

　　曲桉抬眸扫过去，果然，夏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当初，她因为夏瑶的死，既震惊又悲痛，还忍受着祁言的冷嘲热讽。

　　她同时失去了发小和爱人，一度绝望。

　　可原来，那些都是无妄之灾。

　　自嘲一声，曲桉移开眼神。

　　那头发乱糟糟的女人，跪在她病床前，如条件反射一般，不住磕头：“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害成了这样……”

　　眼底浮上嘲讽，曲桉看着，心头却无半分畅快。

　　她恨夏瑶，也恨祁言，如今一样的情景重现，她却一点也恨不动了。

　　有什么好执着的？她一个要死的人，有什么放不下呢？

　　曲桉转头看向傅瑾衍，对方收到她的眼神，点点头，一把拉起夏瑶。

　　他对祁言说：“你们走吧，桉桉不想看见你们。”

　　祁言眼中刺痛，看向她：“真的吗？”

　　曲桉闭上眼睛，用行动回应他：她不想。

　　一时间，祁言仿佛沉疴已久的病人，瞬间失去生气。

　　他怔怔地晃出病房，地上的夏瑶马上跟了过去，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第19章

　　这天之后，祁言果然许久没来过了，只是每天病房里都会新添几支风铃草。

　　曲桉才发现，这房间就像她梦中的卧室一般。

　　现在的她能吃些流食了，傅瑾衍每天都会来，换着花样让她多吃些。

　　可她不想。

　　“我们桉桉都这么大了，还闹小孩脾气。”傅瑾衍看着手上的粥碗，惆怅地叹气：“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不听话，也不配合治疗。”

　　曲桉眼底的内疚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黯然。

　　病房门口一片衣角，她看过去，其实祁言一直都在，只是他不敢进来。

　　曲桉也一直都知道。

　　听傅瑾衍说，夏瑶被祁言送进监狱了，以谋杀未遂的名义。

　　她也才知道，原来在她植物人期间，夏瑶还来设计谋害过自己一次。

　　有些可惜。

　　曲桉想着，要是夏瑶成功了该多好。

　　天气逐渐热起来，曲桉身上的绷带也拆了，即便再怎么不配合，她还是好起来了。

　　坐在轮椅上，傅瑾衍推着曲桉去花园里散步。

　　眼前花繁叶茂，不少病人在园子里乘凉，谈天说地。

　　“医生说过，你的嗓子已经好了，应该不影响说话，为什么还说不了呢？”傅瑾衍的语气染上几分惆怅。

　　曲桉低垂着眸子，并不关心。

　　对她而言，能不能说话，已经不重要了。

　　抬眸看向不远处，茵青草坪上，一位年轻爸爸搂着妈妈的腰，笑盈盈的看着两个女儿玩闹。

　　其中一个小女孩儿，在他们面前旋转舞步，表演芭蕾。

　　曲桉怔怔看着，眼神向往。

　　忽地，护士、医生推着担架车飞速前进，不停地说：“让让！”

　　女孩不小心跌倒，眼看着要和担架车撞上，曲桉莫名心急，大声喊：“小心！”

　　幸亏女孩爸爸及时发现，将她抱走，曲桉长舒了一口气，快速的心跳缓缓平息。

　　“桉桉，你会说话了？”傅瑾衍惊喜的声音传来。

　　目光一愣，曲桉摸向脖子，表情惊讶。

　　她还以为自己不可能再说话了。

　　看向那抱在一处的一家四口，眼底微酸，曲桉悄然留下一滴泪水。

　　回到病房，纱帘微扬的窗下，祁言将新带的风铃草放在花瓶里，换上营养液。

　　阳光洒在他白色的衬衫上，俊俏的侧脸一如往昔。

　　他似乎还是她曾深爱的祁言……如果没有那三年时光……

　　祁言回头，看向她的眼神微微踟蹰。

　　移开目光，曲桉推着轮椅准备退出病房。

　　“桉桉！”身后一道力袭来，生生控制住她。

　　曲桉犹如受惊的猫，全身紧绷着：“别碰我！”

　　“你嗓子好了？”

　　“我说了别碰我！”

　　身上环住的手猛然松开，曲桉马上要走，祁言快步拦在她身前，恳求地看着她：

　　“桉桉……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

　　“补偿？”曲桉一双眼睛染上愠怒：“补我双腿齐全，依旧在舞台上实现梦想？偿我爸妈和妹妹健在，一家人和乐安康？祁言，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吗？”

　　一字一句，如巨石般滚落。

　　祁言双眼睁大，眸子里盛满了伤心，他张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20章

　　“桉桉，我是真心的。”

　　良久，祁言哽出一句话。

　　“我也是真心的，真心希望你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曲桉恨恨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般，剜得人生疼。

　　走廊上偶尔有人来往，看到这幅场景，面色各异。

　　“祁言，你还是回去吧。”傅瑾衍大步流星地走来，手上还提着饭菜。

　　曲桉看过去，不待祁言搭话，巧笑嫣然，先说：“瑾哥哥，我饿了。”

　　那笑容恬静，隐约露出了几分喜悦，祁言看着，眼中闪过嫉妒。

　　“……桉桉，我也给你带了菜，有你爱吃的龙井虾仁，要尝尝吗？”

　　祁言的语气带着恳求，听着甚至有些卑微。曲桉微微一笑，并不理他，只是看着傅瑾衍说：“瑾哥哥，先吃东西吧。”

　　傅瑾衍瞥了祁言一眼，兀自上前推着曲桉进病房，祁言耐着性子，也跟进来。

　　本就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各色菜式都有，荤素相间，香气更是扑面而来。

　　祁言夹着鲜嫩粉红的虾仁，放进曲桉碗里。

　　“桉桉，尝尝这个，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

　　曲桉愣愣看着，眨眼将虾仁从碗里挑出来，夹着傅瑾衍带给她的排骨，小口咀嚼起来。

　　祁言受伤的看向她，手里拿着筷子，不知道该怎么放。

　　傅瑾衍忽地出声：“你不知道曲桉喜欢吃龙井虾仁，是因为曲妈妈最会做的就是这道菜吗？”

　　“食不言，寝不语。”曲桉打断了傅瑾衍的话，面无表情，随后继续吃着东西。

　　“桉桉，还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出院了，到时候我来接你回家。”祁言夹起一筷子青菜给她。

　　曲桉放下筷子，那根青菜动也未动，她两手放在腿上，目光紧紧看着他，说：“祁言，我们离婚吧。”

　　她不想再和祁言有任何牵扯。

　　就算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她也不想是以祁言妻子的身份被埋葬。

　　她是曲桉，是曲家的女儿，不是其他人的附属物。

　　她的墓碑上，只能刻着‘曲桉之墓’四个字。

　　空气一时寂静万分，祁言面上的强笑瞬间凝滞，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悲情，和隐约的偏执。

　　“桉桉，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不同意？”曲桉讥讽地看向他，一字一句，犹如利刃刻在他心上：“祁言，你是想再让我跳一次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