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甜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抓着周母的病床，不肯放开。

上次见面时，阿妈还在劝她和梁叙白好好过日子，这次却说：过得不开心就离，阿妈会照顾你一辈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不死心地要和梁叙白纠缠，阿妈怎么会出事？

是她害了阿妈。

脑中一直紧绷到的弦忽然就断了，心口绞痛来势汹汹像是要摘下她的心脏。7

周晚甜甚至来不及反应，就两眼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周晚甜看着手边挂着点滴，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阿妈没了……

她在这个世界，也变成孤儿了……

她强撑着坐起身，拔掉了针管，就要穿鞋离开。

正巧医生推门进来，见到她赶忙劝说：“同志，你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你阿妈的后事不如就先交给家里其他人去办。”

周晚甜动作一顿，低声说：“我家里……没人了。”

话落，她自己摘下点滴，径直离开病房回了老家。

三天后。

周母葬在屋后的山上，新坟垒起，满地的纸钱白得刺眼。

来吊唁的人散去，周晚甜独自披着孝布跪在坟前烧纸。

烟灰被寒风吹起，一双军靴兀的出现在视线中。

梁叙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责备：“如果不是我过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说？”

他蹲下，拿起纸钱放进火堆：“以后别总是闹脾气……”

周晚甜双眼红肿，哑声打断：“我去找过你，我也求过你帮忙，可是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梁叙白动作一顿，喉结颤了颤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晚甜本来也没期望听到他解释什么。

“不重要了。”她将梁叙白手里的纸钱收回，尽数扔进火中。

一片雪花落下，被骤然窜高的火舌燎化。

梁叙白心脏猛地一跳，沉声问：“什么意思？”

周晚甜扭头看向他，男人眉眼依旧，落在她眼中却陌生至极。

短短三天，竟然恍如隔世。

周晚甜没再多说，强撑着双腿的酥麻站起身。

她低头从随身携带的军绿色挎包中拿出一张纸和一把钥匙，递给梁叙白。

“你托乔知滟送来的离婚报告我已经签了字，这是你房子的钥匙，我一起还你。”

她一口气说完，心里又空又轻。

原来放下也没有那么难。

周晚甜抬眸看向梁叙白，复杂中带着释怀：“梁叙白，你自由了。”

第9章

风雪簌簌而下，寒意冻人。

梁叙白顿了片刻，才接过离婚报告和钥匙。

他看着周晚甜娟秀的签名，鬼使神差的开口：“我没有叫乔同志给你送……”

可周晚甜早已转身渐渐走远。

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梁叙白心尖陡然涌上异样。

他捏紧手中的钥匙，怔了好一会才回军区。

……

彼时。

周晚甜顶着风雪回了家，将屋里屋外细细打扫了一遍。

她小心翼翼将阿妈的照片收进里衣的口袋，收了几件衣服，便背着包朝村外走去。

阿妈已经离开，她没了工作和羁绊，再留下也没了意义。

她想好好去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带着阿妈的那一份一起。

周晚甜看了眼渐渐灰暗的天色，向街边的同志打听了路，决定抄小路去火车站。

不想刚进巷子没多久，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周晚甜心下一沉，故意放慢步伐想试探对方是不是故意跟踪。

未料下一秒，一只手猛然从背后伸出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她骤然紧缩的瞳孔映出了匕首霎时逼近的寒芒！

下一瞬，她只感觉腰后一凉，刀尖深深没入！

“梁叙白那个畜生，敢害死我哥，我也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身后的人粗粝地笑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匕首猛然拔出，血珠飞溅！

“他再藏着掖着有什么用？老子照样能杀了你！贱人！你去死！”

周晚甜忍着疼用尽全力挣扎，才说出几个音节。1

“不……救命……”

那人却置若罔闻，发了狂般一刀接一刀胡乱又凶狠地捅在她身上。

周晚甜动了动唇，和梁叙白离婚的话终究还没说出口，就像破布娃娃般倒在血泊中……

“你要怪就怪梁叙白，谁叫你是他的女人？”那人蹲在她身旁，冷冷地说。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雪白的大地慢慢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染成一朵艳丽的花。

耳畔狂风呼啸，周晚甜只觉得冷。

为什么，她还是逃不过凄惨死去的命运？

是不是只要她和梁叙白纠缠过，就算如何补救，都只是徒劳？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抬手捂住心口阿妈的照片。

阿妈……

……

另一边。

梁叙白回到军区，心里却始终想着那一纸离婚报告，和周晚甜清瘦的背影。

直到手背一烫，他才猛然回神关掉眼前的热水，端着搪瓷水缸离开。

思绪间，他无意识走到了之前周晚甜工作的宣传部。

梁叙白脚步一顿，正要离开。

却听见乔知滟张扬的声音传来：“姐，上次多亏了你帮我，周晚甜终于滚了。”

梁叙白顿住脚步，狐疑地皱起眉，乔知滟怎么会在这里？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个女人得意地说：“不过就是在稿子里加了点料而已，不算什么，我就是单纯看不惯她勾搭梁营长，真恶心！”

另一个女人带着讨好附和：“听说她妈都因为这件事两腿一蹬气死了，真是报应！”

“呵。”乔知滟轻蔑地笑了笑，“她妈是被村民推倒了摔死的……那些土包子，只要稍微煽风点火，他们就会冲在最前面。”

“我早就跟她说过，我有本事让她被通报批评，也同样能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

梁叙白握着搪瓷缸杯的指尖发白！

他从没想过，是乔知滟故意找人合谋污蔑周晚甜！

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误会了周晚甜。

梁叙白面沉如水，正要推门进去。

身后忽然传来付师长的呼声：“叙白！”

他神情凝重：“之前被你抓进牢里的胡万临前段时间出来了，这段时间命案不断，一连死了好几个军属，公安那边怀疑胡万临是凶手，你去公安支援一下，务必抓他归案！”

梁叙白心口像是猛然被砸了下，手一颤，搪瓷缸子摔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付师长担忧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梁叙白脸色发白，脑子里莫名闪过周晚甜浑身是血的模样。

可转念一想，周晚甜在老家，怎么可能会出事。

等这次任务完成，他再和她好好聊聊。

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并不是对她毫无感情，只是有时候气她不知轻重而已。

何况结婚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说离就离？

梁叙白稳住心神，和付师长打了声招呼，匆匆集结了队伍离开。

一连两天，梁叙白都在公安布局抓胡万临。

他日夜不眠，就等着抓到胡万临后去找周晚甜。

终于，第三天凌晨，士兵急匆匆跑来报告：“梁营长！人抓到了！只是我们在逃犯藏身之处发现了……”

士tຊ兵脸色为难，似是难以开口。

梁叙白心头忽然猛的一跳：“发现了什么！？”

士兵惨白着脸接上了下半句：“发现了周晚甜同志的遗体！”

第10章

遗体……

遗体！

这句话落在梁叙白耳朵里，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一直在心头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梁叙白的心紧紧绞起，尖锐而汹涌的痛觉让他呼吸不畅，一向如松如柏的男人竟捂着心口弯下了腰。

“营长，您没事吧？”那士兵慌忙上前。

梁叙白摆了摆手，重新站直。

再抬起头时，一向漆黑淡漠的双眸通红一片。

“她的……遗体，在哪里？”他的声音因劳累和情绪而沙哑至极。

“遗体”二字，就像是卡在喉头的尖锐石子，随着声带的颤动而硌得他喉咙生疼，仿佛带着血气涌到口中。

士兵说：“被公安的同志带去殡仪馆了，说是要等家属去认领……”

“我就是她的家属！带我过去！”梁叙白攥紧了手，咬牙道。

士兵愣了瞬，下意识想说：上次开大会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对她只有同志的情谊吗？难道周晚甜说的其实是真的？

但触及到梁叙白眼里深切而汹涌的情绪，到了嘴边的话被他强行咽下：“是！”

军车在殡仪馆前停下。

这是县里唯一一家殡仪馆，警局没有专门解剖的地方，尸体一般都送往这里。4

一个便衣警察迎上来：“梁营长，您是来认领遗体的？”

梁叙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也失了焦距一般，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已经濒临崩溃。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我是周晚甜的家属。”

那警察闻言，眼中立刻多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似是有些怜悯地看了眼梁叙白，说：“跟我来吧。”

梁叙白独自跟着警察往里走去。

走向停尸房的路上，警察有些犹豫地低声说：“梁营长，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叙白紧攥的手收的更紧，握得自己生疼。

“嗯。”他哑声应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那胡万临就是来为自己还有他死去的哥哥复仇的。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开枪击毙了胡万临哥哥、又亲手将他擒住的人。

对他身边的人，胡万临一定会下死手，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

理智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一想到周晚甜跟他结婚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却反而被害得丢了性命，甚至可能死状凄惨。

尖锐的痛楚就像刀片一般在心上反复割磨。

“到了。”警察打开了停尸房的门，站在门边说，“就在这里。”

停尸房正中央摆着一张解剖台，上面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白布盖过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