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孩子，可以。”简晋荣俯视他，面目冷淡却幽邃，像无底的深洞，择人而噬，无懈可击，“如果有孩子，太娇贵，孩子娇贵，母亲更娇贵——”

　　他没有继续往下讲，但顾星渊已经领会。

　　简晋荣雷厉风行，却步步为营，能激进，也能沉住气。什么样的情况，用什么方式。

　　如果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小柔成为众矢之的。

　　……

　　简怡姒又是晚上九点后，才回到梁家。

　　前几日这个时候，梁父梁母已经在卧室，准备休息了。

　　今天却坐在客厅，并着手中照片册，谈论简晋荣婚事。

　　简怡姒立在玄关，只听一句，梁母的目光就穿过镂空屏风，直戳她身上。

　　简怡姒心下惊跳，强行按捺住，一步步走进客厅，“父亲，母亲。”

　　梁母脸上像凝聚一层虚假的石蜡，眉梢眼角都是凝固的，一动不动，叫人心底发毛，却如何也看不穿她掩藏在面无表情下的真实情绪。

　　她身边，梁父笑意就柔和的多，十分自然，视线在简怡姒头发停留片刻，“那发卡怎么不带？不喜欢？”

　　简怡姒一笑，“喜欢，太贵重了，日常不方便。”

　　梁父劝她，“你是梁家的千金小姐有什么不方便，带上吧，父亲喜欢心意被人尊重。”

　　简怡姒不推搪，点头应是。

　　梁母胸骨急剧起伏一下，盯着简怡姒，目光如炬，梁父揽住她肩膀，轻轻晃一下。

　　是安抚，是暗示。

　　梁母吸气还是沉不下心，抖开梁父，“后天朝肃生日，他约了几位千金来家里庆祝。你成年了，又是养女，粘着朝肃惹人非议，你懂我意思？”

　　简怡姒忧惧全去，忍不住冒出喜悦，“明白的，我明天晚上就去白瑛家住，等生日过了再回来。”

　　有了梁母发话，她后天消失光明正大，被发现的时间也会合理押后。

　　等简晋荣生日过完，腾出手找她，说不定她在邻国，已经登上销声匿迹的飞机，就此消失的一干二净。

　　简怡姒带着即将远走高飞的兴奋入睡。

　　这一觉，心中有底，未来可期，她这几个月来，头一次在梁家睡得安稳。

　　简晋荣从医院出来，接近凌晨。

　　中午，顾星渊的孩子没保住，妻子大出血昏迷不醒。下午，京城飞来的专家联合省医院，开会讨论治疗方案，预期并不好。

　　顾星渊从ICU出来后，仇恨已经从骨子里疯魔，一个办事激进的疯子，狂性大发，比暴戾的疯子更不计代价，没有理智。

　　简晋荣否定他同归于尽，但支持他报复雪恨，两人商谈到半夜。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可以想见的忙碌。

　　简晋荣回到梁家，佣人过来报告。

　　“夫人也得知简怡姒小姐大学一直外宿，反应很大，梁董劝住后，夫人暂时冷静。但后天您生日，夫人禁止她出现，简怡姒小姐答应了，会提前一天晚上住在白瑛小姐家，直到您生日过了再回来。”

　　简晋荣静默一秒，走到简怡姒门口，推门，发现反锁了。

　　佣人替他取来钥匙，“梁董和夫人，睡得晚，这会儿刚睡着。”

　　简晋荣拧开门把手。

　　简怡姒侧卧在床边，她睡觉非常规矩，一个姿势蜷缩到天亮。他在时，枕着他臂弯，小猫一团窝在他怀里，又乖又软，又挑剔，手能搂她，不能乱摸，腿能圈她，不能压她身上。

　　嫌他硬，嫌他壮，嫌他力气大，野蛮，时间久有病，男人毛发糙一点，她也嫌。

　　可嫌的娇贵，嫌得骄矜，嫌的他一点生不出气，只想凑上去团团揉揉，勒进骨血，然后被她忍无可忍踹一脚，冷脸骂他烦死了。

　　他们那四年，并非没有好时光。

　　只是她记仇的很，那个暑假他是真想放她回梁家，也是真的工作突生变故，他要飞去国外，不带上她浪费这一次天时地利。

　　她上飞机嘟嘟囔囔，下飞机眉开眼笑。

　　他勤勤恳恳奔波开会，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女秘书带她半个月游遍欧洲，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女秘书交差的照片上，她一心回国，愁眉不展，私底下社交账号一天十条旅游视频，见牙不见眼，天天nice，happy，very good。

　　他「手滑」点赞，三分钟后账户注销了，又记他的仇———盯犯人严防死守。

　　一松懈就跑，一严厉又恨，软硬都不吃，乌龟没她能忍，刺猬没她棘手。

　　但，她如此鲜活。

第94章大女人志在四方，离开不用声张

　　简怡姒迷迷糊糊间看见一张脸，眉宇浓重，几分疲态，窗帘的缝隙，渗入零星月光，柔柔落在他肩头。

　　她一激灵，惊得睡意全无，拢着被子，坐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

　　简晋荣没想到她突然醒，见她吓得魂不附体，开了床头壁灯，“梁家哪个房间，我不能进？”

　　壁灯光芒黯黄，并不刺眼，简怡姒看清他身上西装整齐，心下稍缓，还是裹着被子爬起来，坐远一点。

　　“很晚了，你有事？”

　　简晋荣坐在床边没动，默许她警戒，保持她认为安全的距离，“冯时恩不是善茬，以后不准再见他。”

　　简怡姒皱眉，清风朗月，光明磊落不是善茬，那谁是善茬？

　　半夜非请闯入，坐人床头的，才是善茬？

　　但她也没反驳，再过一天，她就走了。

　　这辈子确实不会再见，“知道了。”

　　简晋荣被口不对心敷衍的次数太多，定定望她两秒，“真的？”

　　简怡姒不喜欢说谎，更不喜欢做骗子，但在简晋荣面前，朝不保夕，她每天谎话现编几百句，编到最后，她就是骗子。

　　对骗子，简晋荣自然一句都不会信，怀疑又审视。

　　“真的。”

　　也许是马上就要走，简怡姒说了两句真话，“我不喜欢相亲，也无意跟他有发展。”

　　她又不是见了男人就软，一个眼神，春心萌动，说句话，天雷地火，同走一段路，马上深爱不能自拔了。

　　恋念不已，不见面会死。

　　简晋荣眼毒，老辣，她真心诚意，不会没察觉。

　　却迟迟不语。

　　简怡姒屏气凝息，感受他目光越来越深邃，搅动着极端的，冲突的隐晦，在朦胧黯淡的光晕中，无限放大，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她身上。

　　突然，他伸手过来。

　　简怡姒往后退，被被子绊住。

　　简晋荣抓住她脚踝，拖到近前，“想清楚了吗？”

　　简怡姒呆滞一秒，想明白他指什么。

　　可她怎样才算想清楚？

　　被他驱逐出梁家，养在翡翠公馆，然后看在侍奉到位的份上，赏她一个孩子傍身？

　　特别是在他邀请名门千金，生日宴相亲的当下。

　　想清楚当情妇，做外室？

　　她垂下头，明知道该敷衍过去，稳住他，明天才能你好我好，后天再也不见。

　　却怎么都张不开口，发不了声。

　　简晋荣并没如往常恼怒，他俯身，轻轻抱她坐在怀里，连同薄软的蚕丝被，一起接纳，拥了个满怀。

　　“你不回答，也可以。”简晋荣微微就首，近距离注视她。“之前让我给你喘息的机会，我再信你一次。”

　　简怡姒不可抑止仰起头，观察他表情。

　　但他这个人深沉至极，表面判断不出他是试探，还是真心，因此简怡姒囫囵点头，不乱说话。

　　简晋荣被她小鸡逐米的毛茸茸脑袋逗笑，浑身的压力，不虞，不知不觉松散，“有期限。”

　　简怡姒点头的动作一滞。

　　她就知道，简晋荣哪会轻易高抬贵手。

　　“月底沈黎川结婚前。”

　　简怡姒垂脑袋，不吭声。

　　简晋荣权当她答应，起身脱衣服。

　　简怡姒匆忙去阻止，被他一把抱起来，进了洗浴间。

　　……

　　第二天，简怡姒醒来时，简晋荣已经走了。

　　她松口气。

　　昨晚她已经没了生理期的理由，在她明显抗拒后，他虽然依旧强压她解决问题。

　　但是这个强迫，折中了，他们各退一步，没做到最后。

　　今早更是走的悄无声息，对标之前，梁母堵住他在她房间……哪怕她哀求，他也我行我素的开门暴露。

　　简怡姒很惊讶，简晋荣要给她喘息机会，竟是真的。

　　但，她不需要了。

　　早餐，简怡姒照旧没在梁家吃。

　　梁母的态度，已经表明快要图穷匕见了。

　　简怡姒只期望，这匕首，能拖到明天以后，再现。

　　她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带上梁父给的粉宝石蝴蝶发卡。

　　出门时，正巧碰见梁父，他刚晨练完回来，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太极服，红光满面，气度潇洒从容，完全看不出六十岁的模样。

　　梁家的男人，往上数几代都如此，外表英俊，体型峻拔，骨相美大于皮相，上了年纪也不松弛，天生驻颜有术。

　　“这么早就去找白瑛？”梁父扫见她头上发卡，笑意浓厚，“简怡姒是个大姑娘了，这些首饰该多带带。”

　　简怡姒脸上浮着笑，“父亲一片心意，肯定多带。”

　　梁父又问，“那个男孩，你们聊得怎么样，见过面了吗？”

　　简怡姒，“昨天见过了。”

　　梁父眉尾微不可察一挑，没有往下问，转而换了话题，“顾星渊出了车祸，孩子没保住，妻子昏迷不醒，这事罪魁祸首是顾家自己人，处理起来很麻烦，让人头疼。你跟朝肃不睦，这几天别招他霉头。”

　　简怡姒顿住。

　　梁父好整以暇打量她，温声解释，“顾星渊婚事大逆不道，顾家早就准备处理，只是朝肃瞄准机会，撑着他罢了，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