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记得沈苏婉在自己身边到底有多久没有再像那样笑过了。

　　程母听完见他如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默然半晌，程母才下定决心似的郑重道：“如果她真是苏婉，开始了新的生活，你也还爱她的话，就应该尊重她现在的选择。”

　　话是如此，顾堇年点了点头，可心依旧作疼。

　　纵使再不甘错过，命运也依旧弄人。

　　“还是先吃饭吧，你跑了一天也累了。”程母提前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晚饭时，尽管顾堇年不再提起任何有关今晚发生的事情，程父程母也依旧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晚饭后，顾堇年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紧闭了房门，仿佛也将自己的心封闭了。

　　程父不免有些怅然感叹：“真是造化弄人，我都在想，当时同意让他留在国内是不是也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都是堇年自己的选择，那就是他必须要经历的。”程母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程父，眼眶也不禁有些微红：“就是苦了他，短短一年却经历了如此的生离死别。”

　　命运这种东西，任谁也无法左右，无法预知。

　　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也终于到来。

　　不少在此定居的华人准时放响了烟花，在异国他乡庆贺着自己国家的新年伊始。

　　顾堇年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绚烂的烟火，倒出了药瓶中的最后几粒白色药片。

　　“又要吃完了……”他喃喃着，犹豫了半晌吞服下去，躺倒在床上。

　　太阳穴丝丝抽痛，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件全蕾丝婚纱，以及……沈苏婉穿上那件婚纱走向自己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才沉沉睡去。

　　这一晚，他终于又梦到了沈苏婉。

　　梦里他终于亲眼见到了沈苏婉穿上这件婚纱时的模样，她粲然一笑朝这边看来，欣喜又忐忑地问：“怎么样？好看吗？”

　　顾堇年一声“好看”还未说出口，就先她径直穿过自己奔向了另一个身影。

　　顾堇年怔然地回过头，一切都在他眼前仿佛影片般快速放映着。

　　沈苏婉有了新的生活，和她所爱的人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地度过了一生。

　　只是这个人，不再是他。

第28章

　　顾堇年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地面积雪茫茫，而他眼角泪痕未干。

　　新的一年，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却仿佛已经是他的结束。

　　程父的工作总是很忙，今天也得很晚才能回来。

　　顾堇年藏起满腹的心事，帮着母亲忙碌着新年的布置。

　　程母亲手剪着窗花，展开看了一眼，下意识感慨了一句：“这窗花还是小欢剪出来的好……”

　　话音未尽，程母连忙收声。

　　顾堇年题写对联的手一顿，沉默了瞬：“是啊，苏婉总能把任何事都做得很好。”

　　沈苏婉跟着阿婆生活的时候，基本什么都得学会，也比其他同龄的女孩子成熟很多。

　　她转来顾堇年的高中时，也是一个冬季，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仿佛在风雪摧折下倔强盛放的花。

　　其他学生放学回家时，她还得马不停蹄地赶两份兼职，每天的时间几乎都是挤出来的。

　　他曾经还在想，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把自己活得那么累，他问过，沈苏婉却避而不答。

　　直到毕业那时，他第一次送她回家，见到了她那恶毒刻薄的父母，才真正意识到她过得是什么生活。

　　想到这里，顾堇年长睫微颤，但他面色平静，好似没有什么不寻常。

　　程母松了声气，没再说了。

　　忙碌着张贴的时候，顾堇年的目光却总会不自觉地落在身旁，从前在国内过年时，也是二人一同布置着家里的一切。

　　沈苏婉离去的这些天，每每回想起和她有关的一切，顾堇年总忍不住鼻酸，落寞了神情。

　　暮色四合时，程父迎着风雪匆匆赶回了家，一家人难得一起吃过一顿年夜饭。

　　航司的假期很短，陪父母过完新年，顾堇年就要回国了。

　　离开的前一天，顾堇年走在巴黎市区的街道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家婚纱店。

　　那件全蕾丝婚纱依旧还在。

　　顾堇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终是走进了店内。

　　却不想进门的那一刻，却迎面撞上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眼底均闪过一瞬的诧异。

　　“又见面了，先生。”沈苏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疏离又分寸。

　　顾堇年喉间一哽，他还以为，那日别过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你一个人来看婚纱吗？”他问得很轻，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心思。

　　沈苏婉怔了怔，点了下头。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流露出那样落寞的神情时，自己的心也会有些异样的酸涩。

　　“他对你……好吗？”顾堇年又问，问的是那天陪在她身边的晏明秋。

　　沈苏婉微蹙了秀眉，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亲昵的问询感到有些冒犯，但她却下意识不愿对这个人把话说重。

　　于是她只是简洁而明确的回复：“他很好。”

　　顾堇年闻言止不住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回想起飞来巴黎时乘坐的那趟航班，听到的那句机长播报。

　　“承航Y210次航班的机长，是你吗？”顾堇年试探地问。

　　他几乎不敢抱有希望，害怕到时候答案不是，他会承受不住那份失望。

　　然而这一次，沈苏婉眸中划过深深的不可置信和一丝警惕，回复道：“是我。”

第29章

　　几乎是沈苏婉话音一落的瞬间，顾堇年瞳孔骤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不仅和沈苏婉长相，声音，举止如出一辙，就连事业也一样！

　　这一刻，顾堇年忍了又忍，才按捺住心头翻涌的情绪。

　　“请问您怎么知道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顾堇年顿了顿，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突然不知如何说起。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先失陪了。”沈苏婉见他沉默，率先开了口。

　　每次面对这个男人，她都觉得很奇怪，这种内心不受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擦肩而过之时，顾堇年条件反射般拉住她的手，脱口而出：“你别走。”

　　男人清冽的嗓音中甚至带了一丝哀求，沈苏婉脚步一顿，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顾堇年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上。

　　沈苏婉陌生的目光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厌恶：“放手，你都已经有妻子了，你怎么能……”

　　“我没有！”顾堇年神情一痛，松开了手，拽出了那一条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项链，上面穿挂的戒指和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正是一对。

　　沈苏婉愣了愣，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颇为歉意：“抱歉，我不知道……”

　　“这不怪你。”顾堇年牵起一抹苦笑：“是我辜负了她。”

　　“她和你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一举一动都很像，我实在是太思念她了，才会冒犯了你，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顾堇年的神情微微恍惚，眼底漫上一层悲凉，分明是一张及其清冷淡漠的脸，眼中潜藏的深情与眷恋却如此刻骨。

　　沈苏婉面对着这样的顾堇年，明明从未见过，可她却感到心脏仿佛越跳越快。

　　而这一切异样，都是自从见到这个男人开始的，她不想探究曾经复杂的过去，她现在只想逃离。

　　“抱歉，我真的得走了。”沈苏婉匆匆扔下一句话，就慌忙地走了。

　　顾堇年也没再出声，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走向了那套全蕾丝婚纱。

　　戴高乐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