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理拒绝了治疗，只有在这样的病症所产生的幻觉下，他才能再次见到姜岁安。

他收拾了东西，带着自己不多的行陆回到了姜岁安那套房子。

不对，这是他和岁安的家。

空荡荡的房子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姜岁安离开前将这里收拾得格外干净，他的衣服还整齐地叠在衣柜里。

她自己的衣服却只剩下了那么几件，都是几年前陆知理送给她的。

那些点缀着细碎钻石的礼服被随意地堆在储物间，不名贵、也没那么漂亮的那些倒是全都仔细护理过。

陆知理知道姜岁安不喜欢假手于人。

他站立在衣柜门口，二十几年来未曾落下的眼泪串珠一般往下掉。

第15章

陆知理这两年有多少次被人从楼顶上拽下来？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似乎有人问过他：“你会不会觉得每天都在无止境地训练的生活太无聊了？”

当时他用手指点着对方已经做好了造型的头发，并不敢太用力，怕把那些簪花戳散了：“可是每天都能看到你，一点都不无聊。”

“那我以后赚到钱就在你们军区附近买套房子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随时回来，我也能从窗户上看到你了。”

他笑着回答：“好，我就等着姜老板养我了。”

他们最好的那几年，每一分钟都是浸泡在幸福里的。

只是后来，他看着名利场中姜岁安身旁来来去去的人，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的冷淡像是刀刃一般，一次次割开姜岁安纤薄的皮肉，剖出她的痛苦与眼泪。

再以此证明他在姜岁安的心里无可替代。

曾经，他真的为此得意不已。

却忘了人心本就脆弱，哪经得起这样反复无常的刀刃。

在姜岁安离开之后，他又想起了这个问题，重新得到了一份答案：

没有姜岁安的日子，无聊得让他恨不得去死。

陆知理脚步往前，试图模拟出姜岁安曾经迈过去的一寸寸步伐，却又再一次被人掼下。

被警察严厉地训斥的，陆知理一言不发，结束了就毫不停留地往下走。

没关系，总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去死。

这栋曾经姜岁安跳下的楼层似乎格外得他钟情。

每一次从上往下看的时候，都会让他生出一股曾经准备和姜岁安约会见面前的紧张感。

却又会因为担心对方不愿意见他而徘徊。

直到再一次地被人拽下来。

出过姜岁安的事情后，这栋楼连带着整个小区的管控都严密了起来，不仅是保安，就连警局的常驻巡逻地点都重点划出了这一片区域。

他麻木地下楼。

天台的下一层就是他们曾经租住过的房子，也是让姜岁安从天亮到天黑都没有等到他的那一所房子。

房主是姜岁安本人，她过世后除了陆知理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这里两年来，这里一直保持的原本的样子。

但他第一次回来这里时，还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只草莓蛋糕……还有一封单薄的信笺。

那份蛋糕放了很久，奶油变质后的味道像是一块恶心的泡沫板，但他还是吃完了。

腹部传来意料之中的疼痛时，他想：这样能抵消姜岁安胃病时喝下的那杯酒吗？

好像不能吧，毕竟他是自愿的，姜岁安是被他逼迫的。

这时他似乎才明白了王吟湫那副表情的含义。

她认为自己战胜了男友的前任，正在为此洋洋得意。

而他只是因为她是邻居叔叔家的小妹妹，而按照吩咐诸多照拂而已。

却没有人告诉过他，父母为了渡过这次商业危机，已经用联姻的理由把他卖了。

卖给了从小喜欢他的王家小女儿。

把王吟湫调到自己的营里、陪她逛街、告诉他王吟湫被人欺负了要他去帮忙……

连把不小心落水的王吟湫救起来，带去酒店换衣服也都是他们安排好的，培养感情的剧本而已。

陆知理吃完了一整个的变质蛋糕。

他在曾经的训练中被对手对着腹部往死里踹过无数次，这点小小的痛感当然算不上什么。

所以他是笑着看完姜岁安留给他的那封信的。

逐字逐句读完后，他第一次站上了顶楼天台的边缘。

从这里看向了姜岁安的眼中曾看到过的城市。

陆知理看到了远处的庆南军区，他的训练场在视线的最中心处。

第16章

他的这一次跃下，是被恰好抱着花上来悼念的琴姐拦下的。

这位叱咤风云的经纪人这段时间却憔悴了不少，眼睛高高肿起，用墨镜挡住了。

但也能一眼认出天台边缘那人正是害死了她最得意的艺人、也是多年朋友姜岁安的凶手。

那一瞬间，她甚至疯狂地想要推他一把……

但是不行，岁安爱他爱得要命，她不愿意让陆知理死。

岁安不想看到的，她就不能去做。

所以她一把抓住陆知理的衣领把他拽了下来，手中艳丽的玫瑰花瓣砸了他一身。

“要死你死远点，别来打扰岁安安息。”琴姐几乎是怒吼出口的，却在看到那双无光的眼睛时哑声了。

那样的眼神，她并不是第一次看见。

每一次姜岁安伏在她的肩头哭完，漂亮的眼睛总是这样失神又空茫。

记者手中的那些长枪短炮并不能令她动容，完美的微笑面容永远都无懈可击。

却总是因为陆知理的一个冷淡的眼神、一句伤人的话语而掉下眼泪。

她从前并不是个爱哭的人，不管是在录音室被训斥还是在节目现场被刁难。

姐最初记得那个女孩就是因为她的坚强，但在结识陆知理后……

琴姐第一次看到了姜岁安的眼泪就是那天。

陆知理不喜欢她所有在演艺圈中的朋友，包括琴姐本人也是。

那时她刚交到第一个朋友高兴地告知陆知理时，却意外地收获了一张冷脸。

她只能失落地疏远了自己的朋友，以换来陆知理短暂的笑容。

可他总是忙，他的训练没日没夜。

姜岁安又没有朋友，只能将自己蜷入沙发里以对抗一个又一个孤独的长夜。

她渐渐发现，她的身边越是空无一人，陆知理越是高兴。

而在她无爱的人生之中，陆知理是第一个对她伸出手的人，也是给她最多爱意的人。

那样的爱怎么会作假呢？

于是这个可怜的傻瓜驱散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连琴姐都只是保持着工作关系。

只要能让陆知理更开心一点，什么事她都学着做……

做饭、做家务、洗衣服、按摩……

却开始被陆知理训斥太过粘人、不给他自由的空间。

在之后，姜岁安看到了那些冲着外貌而黏上陆知理的女人，虽然都被陆知理的冷脸吓退了……

那些训斥的话就此扎根在了她的心里，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日复一日地，抑郁症自然就找上了门。

琴姐回忆着那些日子，只觉得她至今都没对陆知理动手都是看在姜岁安的面子上。

而这个罪魁祸首却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之际才做出这副深情追悔的模样，真是令她……恶心。

姜岁安那时的样子，原本只是普通同事的琴姐都看不下去了会上前安慰。

陆知理却能继续铁石心肠地冷言冷语，甚至是在他走后姜岁安才敢哭出声来。

因为陆知理说她老是哭，很烦人。

想到这，琴姐低头看着愣怔地流着眼泪的陆知理，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个最让姜岁安伤心的人……

却在得知自己的女朋友患上抑郁症之后，跑来质问她这个同事是不是逼着姜岁安做了她不愿意做的事。

那时琴姐只是骂了他一句“没有担当的男人”就被姜岁安的哀求的眼神逼退了。

她现在只恨为什么死的不是陆知理。

陆知理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第17章

在琴姐那双仿佛将他看透的眼睛逼视下，陆知理败下阵来。

他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他可以质问王吟湫，可以挂断父母的电话……

却唯独无法面对何副司令和琴姐。

“你要是真的后悔，就去把她那个吸血的妈和那个叫孙旭江的处理了。”

“他俩可是让岁安吃了不少苦头。”琴姐看着他如今这副败犬的样子，好心地给他指了条明路。

“总不能在岁安死后还要带着被泼的一身脏水吧。”

琴姐一边整理着花瓣，一边把孙旭江让明光日报篡改姜岁安采访回答的事说了出来。

以及姜岁安上次检查出来的病——那根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血癌。

真可笑，这个岁安身边最亲密的人却还要她来提醒有关岁安的事。

——不，姜岁安住院期间，这个正牌男友可是一次电话都没打过。

他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姜岁安的事。

这样的人，也配和岁安死在一个地方？

听见陆知理下楼时急促的脚步声，琴姐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嫌恶

……

只过了一周，明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