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说着顿了一下，终究是从来不求人，临开口还是犹豫。

我可不是不求人嘛，这活儿向来是我来干，我替他去求，他自然可以清高地挺直腰杆。

院长放下酒杯，拍了拍李青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用说，我答应了。”

李青一呆，他还没说出口呢。

张宁宁满脸惊喜地脱口而出：“真的？”

院长感慨着又拍了拍李青的肩膀：“你们科室再忙，你这个假我还是要准的。”

李青傻眼了，他不是要请假，他是要给张宁宁要编制啊。

“治病救人重要，但你儿子刚没了，我能理解。说到这个我要批评你，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该回来一趟的？”

院长怜惜地看向我。

李青捏着酒杯，颤着声音问：“院长，你刚才说我儿子，没了？”

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不知道你儿子突发急性脑膜炎，已经没了？”“啪。”

李青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没有人和我说啊，唐婉，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青站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大声质问我。

“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我冷冷地回他。

旁边的张宁宁慌张地站起来拉住他，没想到被他带着摔倒了。

她实打实地倒在了地上，吃痛地叫出了声。

但是这次李青没管她。

而是拽着我的手摔门出去了。

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出去，一路挣扎着都挣不脱他的手。

“放开我！”

我终于甩开了他，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唐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儿子没了你凭什么不告诉我，那是我的儿子！”

“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无力地在走廊尽头质问我。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但是我一点都不心疼他。

我只知道，我做了所有我该做的了。

他颓废地蹲下，抬头看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一遍遍地重复这一句话。

我把早就控制不住的眼泪抹开，眼里没有一点情绪，平静地看着他。

“我当时打电话过去，一直未接。最后是张宁宁接的电话。”

“她说你睡着了，昨晚太累了。”

李青一脸不可置信地拿出他的手机。

手足无措地翻手机通话记录，最终停在了一个星期之前。

他终于看到了那几十个未接电话。

“短信，微信我都发了，还有我的朋友圈也发了儿子的出殡信息。”

“你但凡关心过我，都能知道。”

“你看到我几十个未接电话，你但凡给我回一个电话，你都能知道。”

我说完这些，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李青把那天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

我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那天怎么也联系不上他的无助。

“我以为你是在生气。”

“因为张宁宁告诉我，你联系不上我就一直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你在吃醋胡闹……”

呵呵，我是会因为张宁宁和他闹。

之前有一次我去李青办公室找他，没想到迎面遇到了张宁宁。

她当时上下打量我，接着便熟练地输入他办公室的密码，

轻车熟路地进去，还给我倒了杯水。

“我和李青有不少合作医学研究项目，你别介意。”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回她什么。

实在等不到李青来，想走的时候，张宁宁把门堵住不让我走。

她告诉我：

“嫂子，也难怪李青不爱搭理你。”

“毕竟你已经远离手术台，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说我跟李青没有共同语言了。

当时我确实又气又急，但理智告诉我不要和她计较。

“让开，我要走了。”

“如果我不呢？”

我把张宁宁的手推开，直接出去了。

而这一幕，刚好被李青看到。

李青皱着眉小跑过来，把我撞开，直接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张宁宁。

刚刚那个力道根本不可能让张宁宁摔倒。

就算她没站稳，也可以顺势靠在墙上。

“唐婉，你对我有意见冲我来，不要针对宁宁，她是过来帮忙的。”

“李青，嫂子不是故意的，只是嫂子她刚刚着急走。”

张宁宁挑衅地看我，整个人就这么靠在李青身上。

“所以呢，要我和你道歉吗？”

我冷冷地看着张宁宁。

李青把张宁宁扶到了沙发上，挡在她面前，生怕我再动手似的。

“唐婉，你觉得你不应该道歉吗？你的教养呢？”

是，我没有教养。

我讨厌张宁宁和他出双入对参与各种会议；

我嫉妒他和张宁宁每天总有聊不完的信息；

我控制不住去看张宁宁的朋友圈，看她发和李青参加各种活动。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都能接受。

我也能被哄好，只要他回来之后和我解释，只要他告诉我他们只是工作关系。

我每次都相信他。

但这次，我倒是还想和他闹。

只不过，我闹不动了。

因为儿子的离开，我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我走了。离婚协议放你书房了，签完告诉我。”

我回包厢拿了自己东西头也不回就走了。

张宁宁追了出来，她居然也来拽我。

“对不起啊，我当时话还没说完李青就打断了我……”

“放开。”

我红着眼，把张宁宁碰我地方狠狠地擦了擦。

外边暴雨。

我随手拦了一辆车。

李青追了出来，拍着出租车的窗户和我说话。

大雨中我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什么。

司机师傅看这情况，回头看我，我让师傅赶紧走。

师傅很给力地直接一脚油门走了。

在车上手机也响个不停。

我看着手机不断增加的未接，以及微信的99+消息，只觉得累。

【我今晚回去收行李。】

我回复了他一句，他开始给我发60秒的长语音。

【别发了，我知道了。】

这是他经常发给我的一句话。

我比谁都知道这句话杀伤力有多大。

微信里“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好几次。

最后他回了一句【好。】

其实刚结婚的时候我几乎什么都和他说的。

去市场买菜被阿姨夸漂亮，我会告诉他；

家里的小猫和我撒娇，我会发个视频给他看；

出太阳了我把家里的所有床单都拿出来洗了晒，拍照片给他看。

我一开始还觉得腻歪。

是他说他喜欢看我发这些，让他从工作中活了过来。

我也知道他忙，所以不需要他马上回我。

只要他看到消息给我发个表情包回应一下我都会很开心。

但是到了后面，当我习惯给他分享我的生活的时候，他却开始嫌我烦了。

从一开始的热切回应到逐渐没了回复。

再到那句：

【别发了，我知道了。】

所有的分享欲顷刻消失。

所以现在和他的聊天记录只剩下了我问他回不回家，他回我一个回或者不回。

“小姑娘这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我女儿也是和你这个年纪。”

司机师傅和我拉家常。

“要是我女儿被气成这样，我一定打断那个臭小子的腿！”

看着师傅满脸替我打抱不平的样子，我想起了爸爸。

爸爸就算在临死前，他都告诉我要和李青好好的。

爸爸估计是特别满意李青吧，想把我一辈子托付给他。

可是现在，是我想放弃了。

回到家里，发现李青居然比我先回来了。

他全身都被淋湿了，颓然地坐在书房里，看那份离婚协议。

我随手拿了一条毛巾丢给他。

“擦擦吧，协议没问题的话我们尽快去民政局登记。”

“你今晚就走吗？”

这些天我就一直在收拾东西，打算这两天就走，没想到他今天突然回来。

“嗯。”

我回房间把行李箱拉出来，里面的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

“唐婉，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