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眉心，努力维持清明，“那你想嫁吗？”

程时曦微愣，这话搁平日，梁朝肃绝不会出口，他只会眯起眼，冷静无声的审视。

毕竟话出人口，事先过脑，是能伪装违心的，微表情小动作是生理反应，未经过训练的人，掩饰不来。

他真醉了！

程时曦大喜，“不想。”

转而哄他，“我病都治三四年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京里来的老中医医术再好，只怕对我无效。所以，我没想过嫁人。”

程时曦知道话中逻辑生硬，但梁朝肃这会儿，思维绝没有平日缜密敏锐。

她继续，“而且针灸，就像容嬷嬷扎紫薇，容嬷嬷龇牙咧嘴扎一针，紫薇啊地喊一下，老童年阴影了，我不要。”

程时曦以前撒娇卖乖，小性儿使得劲劲的。

梁朝肃那会儿作为哥哥，最宠她，没少受程时曦磨缠。

她从新发自内心的贴近他，撒娇耍赖。

梁朝肃眼底漾出柔软笑意，嘴里轻声斥道，“胡说八道，薄先生怎么会是容嬷嬷，他专攻妇科，放眼全国排得上号，你的病我问过，不难治。”

是太久没听到的宠溺口吻，程时曦怔愣几秒，倏地又反应过来。

他提不难治。

不难治，说明在他心里，她依旧有病，没有怀孕。

程时曦大惊大喜，揪住他袖子问，“你是不是没觉得我怀孕？”

没曾想从她口中说出怀孕这两字，梁朝肃陡然清醒，程时曦在他眼中察觉到微妙而危险的东西，“你怀没怀有体检。”

程时曦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趴在他胸膛。

梁朝肃骨架大，肌肉硬实，充满力量感，体温隔着衬衫，热熏熏传递到她身上。

程时曦像被坚实的火炉罩住，等他眼睛又带上酒意的迷离，才涩声追问，“薄先生？大名叫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经刚才那一遭，梁朝肃不理会她了。

伸手扯衣襟，袒露出大片精壮胸膛。

灯光笼罩，蜜色皮肤沁了一层汗，汇聚在肌理的沟壑中，随着呼吸起伏滑动。

既有成熟男人蓬勃的雄性张力，又有英贵俊朗的强大安全感，随便哪个女人都能轻而易举被折服到心坎。

程时曦却鼻尖酸涩，在她眼里全是往昔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哥哥，心头泥泞一片，“哥。”

梁朝肃神色忽变，掀起她睡裙，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他没收力道，声音有多响亮，火辣辣就有多疼，“叫名字，我不是你哥。”

烟味，酒气，混着他身上醇厚的气息，浓烈，独特，程时曦却无望至极。

他醉到这步田地，仍旧不忘程越霖，不认她，摒弃跟她过往所有感情。

程时曦舌根都苦涩，抬头看他，“对，你是梁朝肃，你不是我哥。”

梁母，也不是她妈妈。

梁家，更不是她家。

她心中忽的明确一个念头，一个她试过很多次，从没有成功过的。

最危险的念头。

“嗯。”梁朝肃掌心再度摁住她后脑，迫使她贴在胸膛，“体检证明你清白，我会让薄先生全力医治你，不会耽误结婚生子。”

程时曦注意力被结婚生子夺去，没注意到这次她没问，是梁朝肃主动提及。

程时曦戒备望他一眼，短短时间，梁朝肃一个从不说废话的人，提及她两次结婚生子。

她忽然想到梁母那晚劝告，让她放放眼光，世家子弟任凭挑选，替她做主。

联姻。

她脑子豁然开朗，上流社会重视联姻，却不重视那一张证，一日没生下血脉子嗣，一日地位不稳。

只有治好她，嫁出去才能为梁家稳固关系，带来利益。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梁母是承认她，原来一家人早就商量好了。

程时曦如鲠在喉，伸手推开他，“你该去回去休息了。”

男人不松手。

他醉醺醺，力道却大，搂着她腰肢，钢铁牢笼般，健硕高大的体魄禁锢她毫不费力。

程时曦又不敢挣扎太过，谨防擦枪走火，幸好他是真的喝醉了，醉的睁不开眼，摩挲她脊背的手掌，越来越缓慢，心跳也沉缓。

在寂静无声的浓夜里，近距离贴在她耳边，仿佛旷野经久不变的风，自然，亘古，安宁，轻抚过她。

程时曦睡着了。

男人睁开眼，注视她良久。

脸颊贴上她额头，无声无息。

……………………

第二天。

程时曦醒来时，房间里只有她，睡的地方也从沙发挪到床上。

窗户开了一道小缝，满室酒气散的干净。

程时曦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她解锁。

是白瑛的回复，简简单单一个句号。

代表OK。

程时曦删除，她洗漱好，下楼去餐厅。

意料之外，餐厅竟空无一人，很安静。

梁父出差，梁朝肃时常不在家用早餐，唯独梁母吃不惯外面饭菜，必定要在家的。

梁母在，程越霖就会在。

这个时间段，绝不会如此空寂。

程时曦进厨房找王姨，“妈妈今天有事吗？”

王姨正在煲汤，锅内沸腾着，她声音模糊，“——家有事，一大早，夫人和大公子，越霖小姐就去了。”

程时曦没听清，凑近问，“哪家有事？”

王姨盖上锅盖，声音清晰了，“沈家，好像还是急事，夫人急匆匆的，大公子脸色不好，越霖小姐还哭了。”

程时曦诧异。

到结婚这步，有太多急事，日子不对，八字不好，礼服、戒指、场地、宾客，谈不拢撕破脸都有。

可能叫程越霖哭出来的，极少。

她生出不好的预感，屎盆子扣多了，这次不会又来吧？

念头刚升起，外面就响起引擎声。

程时曦出去，正撞上程越霖风风火火进来，见到她一瞬间，表情尖锐的狰狞。

第12章逼她抽血验孕以证清白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她冲上来，同时高高举起手，“黎川不打算跟我结婚了，你还敢狡辩你没有怀孕？”

程时曦后退闪避，程越霖手臂在空中划出破空声，力道太猛，带得她踉跄。

程时曦一把扶住，并非她圣母好心，实在是程越霖现在金贵，万一在她面前摔倒有个意外，到时候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少装模作样假好心，贱人！”程越霖挥臂扬开她，另一只手趁势举起来，迅速落下。

程时曦厌烦至极，狠狠扼住她手，“大清早，你又发什么癔症。沈黎川跟你结不结婚，管我屁事。还有怀孕，视频都证明了，你是没长眼，还是健忘症？”

“我不信。”程越霖怒不可遏，“视频被你做了手脚。”

“泼脏水没完没了？”程时曦直视着程越霖，“你这么疑神疑鬼的性子，我不信从医院回来后，你没有去查沈黎川的行程。我这半年就前天堵车见他一面，隔着俩车门，还有交警，大庭广众之下，我能意念怀孕，还是沈黎川蒲公英成精，风一吹，种子就落到我身上？”

“够了，程时曦。”梁母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她，护住程越霖，“菲菲是不是疑神疑鬼，你去医院抽血，结果一出来什么都清楚了。”

程时曦接连倒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心却晃荡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察觉梁母态度变了，以前纵容程越霖，对她有孕实则半信半疑。

偏偏这个档口，沈黎川反悔了，五分怀疑直接窜升九分。

程时曦知道这次不能善了了。

她微微打个颤，“妈妈，我是您养的，脾性、观念，人格都是您塑造的，您教我自重自爱，教我人要有尊严，您最了解我的，现在不信我了吗？”

梁母沉默。

她的沉默不像心软怜惜，更像是一种体面默认。

默认程时曦这次必须抽血，以此证明跟沈黎川毫无关系。

程时曦十指全蜷在一起，死死抠住手心，目光越过梁母，看向餐厅门口的男人。

梁朝肃似乎也赞同，视线隔空交汇，他一对浓黑的眉宇下，眼睛锐利幽深。

程时曦从未指望过他会站在她这边，可今天没有第二条路，任何微末的希望，她都必须抓住。

“梁朝肃。”她颤声喊，“你说过信我，这话还算数吗？”

静默数秒。

程时曦心如死灰。

梁朝肃走过来，铁铮铮的神色冷峻又淡漠，“沈黎川找法源寺大师出面，以半年内没有适宜日期为由，推迟婚事，你知情吗？”

程时曦眼皮狠狠一跳。

权贵名门最讲风水，注重命理。日期不合这件事可大可小，感情坚固的自然不怕。要是不坚固，再遇上一方想反悔，拿这个借口先拖延，拖延到大众都默认了，退婚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