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雪握住妈妈颤抖的手，乐呵呵地吃下那块水果，故作开朗。

　　“没事的妈，我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方泽听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敲了敲门。

　　“当、当当”

　　敲门声立即吸引了季小雪和妈妈的视线。

　　看到方泽，叶母眼中闪过一抹希望的光，她连忙起身迎接，焦急询问：“怎么样？肾源有消息了吗？”

　　方泽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微笑着对叶母点点头。

　　“好消息，适合安澜的肾源已经找到了。”

第37章

　　“真的吗？”叶母差点喜极而泣，她回头望向季小雪，季小雪脸上同样是如释重负的欣喜。

　　“那、那捐献者在哪里？我们能去当面感谢一下人家吗？”

　　撞进叶母真诚又急切的目光里，方泽表情顿了顿，微微移开眼睛，没敢直视她。

　　“是匿名捐献，我们也不能透露捐献者信息，不过他是完全自愿的，不需要回报。”

　　“好、好”叶母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她对方泽嘱咐道：“你要是有机会见到捐献者，一定要替我们表达谢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好。”方泽淡淡应下。

　　季小雪心头升起一丝疑虑，按理来说，肾源一般不会这么快找到，即便有合适的也要排号，怎么自己竟会如此幸运，才住院几天就等到了？

　　可看着妈妈欢欣雀跃的脸，她压下心底的疑虑，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是啊，一定帮我们多谢谢人家。”

　　而捐献者本人，此时就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他听着病房里欢欣的声音，眼眶一阵湿热，喉结滚动，哽住了喉咙。

　　席之翊眼角划过一滴泪水，他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向天空，在心里默默地想——

　　“安澜，如果未来的路，我们真的不能一起走，就让我换种方式陪你吧。”

　　许久，他抬脚走进了隔壁的病房。

　　手术室内。

　　灯光柔和而明亮。

　　席之翊进入手术室时，季小雪已经完成了麻醉，她静静地蜷缩在手术台上，像一个等待新生的婴儿。

　　席之翊看着她，眸光闪动，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安澜，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以同样的姿势，背对着季小雪，侧躺在了手术台上，麻醉药物缓缓流入体内，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他与季小雪，仅仅隔着一道手术隔帘，开启了一次命运的交换。

　　恍惚中，席之翊看到了少年时的季小雪朝他跑来。

　　“阿淮！”

　　她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冲他挥手，笑容却比骄阳更耀眼。

　　——手术区域清晰准确，手术刀划开席之翊的后腰。

　　看到她，穿着碎花长裙，站在梨花树下，接受了他的告白，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她娇笑着回过头，看向席之翊的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牵了我的手，可就一辈子都不能放开了。”

　　——腹腔镜探入，纵行切开肾周筋膜，肾脏充分暴露。

　　后来，他跪在花海中向她求婚，誓词还没说完，她就伸出了手，眼中隐有泪光闪过，她说：“我愿意，席之翊，我愿意。”

　　戒指戴在季小雪手上。

　　——大弯止血钳夹住肾血管，远心端两钳之间切断血管。

　　他看到，季小雪穿着洁白的婚纱向他走来，他们在婚礼上许下相伴一生的承诺，在宾客们的祝福声中拥吻。

　　“席之翊，我会永远爱你。”

　　——切断输尿管。

　　他看到季小雪扶着肚子被推进产房，而他和每一个新手爸爸一样，心怀忐忑地等待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听到一声嘹亮的哭声响起，手术室的门打开，虚弱的季小雪抱着新生的婴儿，对他说：

　　“你看，我们的宝宝长得多像你。”

　　——方泽取出了他的肾脏。

第38章

　　手术中的灯光熄灭。

　　季小雪被推出手术室，叶母焦急地迎上来，询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对着叶母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手术很成功。”

　　在季小雪被推回病房以后，昏迷中的席之翊，也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眉间舒展，嘴角挂着笑，似乎是沉溺在美好的梦境中，不愿醒来。

　　一周后。

　　季小雪在方泽和叶母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身体恢复得很好，她逐渐摆脱了病痛的折磨，甚至已经可以稍微下床走动了。

　　“方泽！”挪动着双腿在走廊里溜达的季小雪一看到方泽，就激动地挥了挥手。

　　方泽见状连忙跑到她身边，语气关切，“小心伤口。”

　　“没事儿，我恢复得可好了，一点都不疼。”季小雪缓缓转了个圈，浑身散发着生机与活力。

　　“对了，捐献者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他也在这家医院吗？”她满眼关切，看向方泽身后的病房。

　　高级病区、特护病房，一位医生基本只会负责一个病人，可她偶然发现，方泽去隔壁也很勤。

　　甚至比去703更勤。

　　“没有，他不在。”方泽眼神一瞬躲闪，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满眼笑意的样子。

　　可季小雪却没有错过这一丝变化，她没有表现出来。

　　“好，那你先忙，我继续走走。”她与方泽挥手道别。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季小雪探出半个身子，目送方泽进入了704病房。

　　她心底一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方泽那副样子明明就是有事瞒我，704住的到底会是谁呢？”

　　带着心里的疑问，季小雪等到了天黑。

　　夜里。

　　窗外一片漆黑，叶母已经睡着了。

　　季小雪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缓缓走出病房，悄悄关上了门。

　　隔壁病房的灯还亮着，季小雪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外部休闲区域没有人，她轻轻地挪动脚步，走到了里面的房间。

　　一道熟悉的身影，躺在病床上。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额头上青筋暴起，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枕头上，他嘴唇干裂，微微张着，粗重地喘息。

　　季小雪呆愣在原地，捂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久，席之翊稍稍缓过来。

　　察觉到身后有人，他没有回头，只是喘着粗气问：“你不是去拿药了吗？这么快，帮我……帮我拿下水。”

　　他双手扣着床边的护栏，像是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时，一只纤白的手出现在他面前，替他拿起了杯子。

　　席之翊的视线，顺着眼前的手缓缓上移，终于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喉结滚动，满脸震惊，眼眶泛红，却不说话，甚至仓皇地想要躲避季小雪的视线。

　　可季小雪却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一阵酸涩。

　　“给，喝吧。”

　　席之翊偏头躲避，水杯却被季小雪强硬地送到嘴边，他拗不过，低头轻抿了一口。

　　季小雪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个人久久无言。

　　“这颗肾是你的？”季小雪摸着自己的腰侧，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怎……怎么可能？那也太巧了。”席之翊扭着头不肯看她，嘴里还在干巴巴地解释，“再说了，好好的谁会……”

　　可席之翊话还没说完，季小雪就站起身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席之翊吓了一跳，可现在他无力反抗。

　　自从手术完成之后，席之翊的恢复情况就一直不好，并发症的疼痛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他。

　　“安澜……安澜，别看。”

第39章

　　季小雪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哀求。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季小雪还是小心地揭开了他腰侧的病号服。

　　刀口处盖着纱布，还没拆线，季小雪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安澜……安澜你听我解释，我、我根本不想让你知道的，我就不应该住在这，可我只是、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席之翊声音嘶哑，手足无措地解释着，他怕季小雪生气，他怕季小雪觉得他在威胁，他怕季小雪赶他走，更怕季小雪恨他。

　　“吧嗒。”

　　一滴泪，砸了席之翊的病床上，晕开了一点水渍。

　　紧接着，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滚落。

　　席之翊更慌了，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在揪痛，“别哭、安澜你别哭啊，我错了，安澜你别哭。”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季小雪弯腰抱住了。

　　久违的温暖重回怀抱，他甚至可以嗅到季小雪发丝的香气，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他迟疑着、颤抖着，缓缓收拢双臂，担心自己惊醒这一场美梦。

　　“你傻不傻呀……”季小雪埋首在他颈肩呜咽着。

　　席之翊嘴角抽动着，扯出一丝笑容。

　　“我、我不傻呀，就算用我的命换，也是值得的。”他轻轻地拍打着季小雪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安抚她的情绪。

　　方泽看着病房内相拥而泣的两个人，眼底染上一抹失落，他嘴唇绷得很直，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