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憋在心里多少年的话横冲直撞，瞬间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不要我？”

戴红英懒懒抬头看了一眼：“要你干嘛呀，一个拖油瓶，我自己活着还累呢。”

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惊。

手心像是被掐出了血痕，方云曦极力隐去了心头的苦涩：“那你为什么要填我的名字？为什么不还银行的钱，为什么要害我？”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害你。”

戴红英反驳着：“你是我女儿，我填你名字怎么了？”

“再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什么秦家人在养你，你有钱，帮我还钱天经地义。”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响如雷击，将心劈成碎片。

方云曦愣愣看着戴红英，再开口时，仿佛字字出口都带着血气。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但是你一直都不打算要我？”

“嗯。”

戴红英淡淡应了声，这一声却轻易击碎了方云曦所有的胆气。

“你不是我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方云曦说完，就再呆不下去，逃也似地离开了。

可这口头上的断绝和事实的淡漠，却比不上银行的白纸黑字。

钱被冻结了。

方云曦在银行申请了许久，没等来结果，却先接到了秦梦然的电话。

“云曦，你在哪？肾源已经到了，要交钱了。”

第26章

后来的事如预料一样，没有奇迹。

方云曦拿不出钱，秦梦然为了救秦父，嫁给了之前相亲的人。

那人她就见过一次，大肚子秃头，油腻又恶心，但却给得起百万的彩礼。

手术费终于凑够，但却因为耽误了最佳的时间，出现了并发症。

秦父还是离开了。

秦梦然愣愣听着，再流不出眼泪，只沉默着收拾秦父的东西。

在派出所办理完户口注销后，秦梦然这才看了方云曦一眼。

“方云曦，以后我们别联系了，那些钱我不要了，就当是我识人不清的教训。”

“梦然，我……”

方云曦开口，却骤然停住。

她还能说些什么？道歉吗？

对不起这几个字太轻了，比一片羽毛还单薄，担不起一条人命，也担不起她们之间的感情。

“你走吧。”

秦梦然低头，看着手中被剪去一个角的废弃身份证，声音小了下去。

“我没空管你，我下午还要去民政局。”

方云曦再没见过秦梦然。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将戴红英的事解决，银行层层审批下来，终于又有了钱。

但却已经没用了。

三百万，能救人的命，错过了时间却如同废纸。

方云曦将所有的钱都给秦梦然打了过去。

她不会奢求秦梦然能原谅她，但总要尽力做些补救。

对方却很快转了回来，方云曦再发过去，才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最后她用别的账号将钱打过去，又先一步拉黑，这才让事情打了止。

却没想到，这三百万兜兜转转，到了江弋这里。

方云曦定了定神，隐去嘴角的苦涩。

“所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江弋坐在她身旁，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沉默让人窒息。

江弋从没想过，这世上竟还有他会不知所措的局面。

一开始，他感恩秦梦然救他于水火，这才对她多多上心。

将她接到疗养院，看她无时不刻看着窗外出神，除此以外，就是反复看Sees乐队的视频。

那个有些粗制滥造的MV，她一看就是一天。

当时的江弋以为，她就是喜欢而已。

后来有了昨天已死，秦梦然偶然间看到，便出了神。

江弋默默观察着，渐渐发现了秦梦然关注的，是方云曦。

她总是会对着方云曦的视频愣神许久，最后若无其事地退出去。

前段时间因为抄袭的事，方云曦被骂得厉害，秦梦然愣愣看着，在评论里打出了一行字。

“方云曦不可能抄袭。”

她打完，又开始发呆，最后删掉。

江弋是真的以为，秦梦然关注方云曦，是歌迷对歌手的崇拜而已。

他早看出来方云曦是Sees乐队的主唱，他以为秦梦然也是一样。

却没想到，她们之间竟藏着千沟万壑的过往。

他以为秦梦然的恍惚，是因为病情，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人，这段过去。

是他想的太少了。

江弋自嘲笑笑，率先起了身。

“是我的问题，你先走吧。”

方云曦一愣，抬起头问：“我去哪里？”

她看着江弋，江弋却不看她，只望着远处，那种满花草的窗台出神。

最后，他的喉结上下轻动。

“你去哪里都可以。”

第27章

江弋的语气很轻，像一颗细小的石子被轻轻投进湖里。

虽然轻，却让湖面瞬间荡开层层涟漪。

“那行。”

方云曦低下头，声音里慌得要命：“那我先走了。”

她说着，再待不下去，慌不择路离开了疗养院。

回到公寓里，看着被小心摆在桌上的麦克风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方云曦回过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眼泪糊了满脸。

果然，自己这样的人，这样不堪的过去，不值得任何人挂心。

这件事被她一直死死锁在心底，谁也没有告诉过。

她怕自己回想起来，也怕别人不能接受。

有些时候逃避可耻，可有些时候逃避最有用。

方云曦愣愣抬起手，看着手心出了神。

手上干干净净的，指尖带着些薄茧，是从前弹吉他的原因。

看着干净，实际上却沾满了血迹。

她才是害得秦家家破人亡的凶手。

因为她，因为她的过去，因为她的妈妈，秦叔叔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秦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秦叔叔只是个工人。tຊ

如果不是要多养一个她，秦叔叔不会不分昼夜的工作，更不会生病。

都是因为她，她才是灾星。

方云曦愣愣坐了许久，久到外面的天色暗沉下来。

木然拿起手机，点进从前的微信，在列表里一个个往下滑，滑倒了秦梦然的头像上。

方云曦点进去，在输入框看了很久，却什么也没发出去。

她又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却只看到一条突兀的横线。

什么都没有。

因为对方早就把她删掉了。

她还留着这空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除了自己谁也骗不到。

方云曦退出来，又给江弋发了条消息：“最近乐队有活动吗？没有我就出去采采风。”

窗外彻底黑了下去，天上一闪一闪的，是星星。

江弋没有回。

方云曦关了手机，恶劣地将它丢到一边。

毕竟是垃圾桶，正常人看到了都会捂着鼻子走，这没什么错。

可她不明白，明明是在开口就早有预料的结果，为什么还是会痛心？

晚上，方云曦做了个噩梦。

梦里出现的，全是她最重要的人。

秦梦然，秦叔叔，周淮年，还有江弋。

其实平心而论，江弋不该出现在这里，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闯了进来。

他们的脸闪动着，在巨大的穹顶上转着圈，最后却逐渐扭曲。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方云曦，你不配，没人会爱你。”

“你会把所有事情都搞砸，没人会站在你身边。”

“天煞孤星天煞孤星！”

他们杂乱说着，伸出无数只手，在头顶飞舞。

分明是吓人的场景，可方云曦看着那些手，第一反应却是想去够。

可那穹顶那么高那么远，她怎么都抓不住。

后来所有的面孔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哈哈哈哈哈……”

一道有些神经质的笑声带着回音传了过来，紧接而来的，却是戴红英的声音。

她的脸出现在穹顶上，一个人占据了满屏，却比所有人都要清晰。

“曦曦，别挣扎了，你摆脱不了我的，我是妈妈啊！”

第28章

看着那大大的面容，方云曦瞳孔骤然紧缩，又想起了那时的经过。

戴红英的欠债，最后还是方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