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抽抽噎噎地在凌氏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子。
　　“大嫂，林大牛那个天杀的太过份了，我们四房新建的小院与他们家挨着，自打我们落地基那日起，林大牛与他家两个小子三不五时就寻咱家的麻烦，今儿扛走一根木头，明儿个偷走泥砖也便罢了，四哥与我都忍着，刚才他们父子竟还对四哥动手，若不是来帮忙的村民给拉开，四哥都要被他们活活给打死了。”
　　李婉默默瞅了瞅陈氏那上不来劲的泪眼模样，很快在记忆中搜索出林大牛这号人物。
　　林大牛，现任林氏族长的亲侄子，平日里仗着族里撑腰行事乖张，蛮横不讲理，村里不少外姓村民都吃过林大牛及其两个儿子的苦头，奈何势单力薄，每每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四房挑的那块宅基地与林家紧挨，房子还没盖好便起了摩擦，日后若是成了邻居，四房这两口子可有得罪受。
　　眼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瞧着陈氏挺着个肚子，李婉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别说了，三弟妹你带她进屋歇着。”
　　说罢，李婉打发一旁吓傻了的思婳，让她帮着到隔壁请罗先生。
　　“罗先生他肯吗？”村子里谁不知道罗先生从不给村里人瞧病，性子古怪得很。
　　“会的，去吧。”
　　看在死去的李老爷子份上，李婉相信罗先生会愿意卖这个情面。
　　思婳不再犹豫，麻溜的提腿往隔壁跑去。
　　李怀江先前也从屋里出来，此时正立在屋檐下，面上无比的平静，看不出一丝替兄弟着急的模样。
　　李婉回头见着他，心里不由唏嘘，当初她便有提过一嘴，若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李怀江该怎么打算。
　　瞧瞧她这张开了光的嘴，牛逼了。
　　“这事，你怎么看？”
　　李怀江沉吟片刻，道“日后四房与林家是邻居，这事倒不如让咱们的李氏族长出面。”
　　李婉和李怀江一样不太愿意趟浑水，一切迫于当下的身份。
　　“好！”
　　李怀江想到自家与李氏族内的疏远关系，如今贸贸然上门请人帮忙，且不说唐突，也有些让人难为情面。
　　“你准备些东西，找人帮忙不能空着两只手去。”
　　“好！”
　　正如李婉所料，思婳很快把罗先生从隔壁请了过来，罗先生与记忆里一样，面容俊秀，身形纤瘦挺拔，倒有几分文人清冷的傲气，脸色说不上情愿不情愿，进了院子看都不带看其他人一眼，径直跟着思婳到四房的屋里。
　　见凌氏从四房屋里出来，李婉随口问道“陈氏她可还好？”
　　“估计是吓着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李婉点了点头，“你帮我到粮房装上二十颗生鸡蛋，我与你们大哥等会去一趟族长家。”
　　在村子里，二十个鸡蛋可是大礼，拿到县城卖可换回来二十个铜板，不过凌氏不似马氏和陈氏那般计较的性子，秉承着大嫂吩咐啥她便做啥的原则。
　　“好的，大嫂。”
　　凌氏手脚麻利，很快用竹篮子装好了二十颗鸡蛋。
　　李怀江回屋换了一套稍微整洁的衣裳，李婉身上穿的衣裳虽也有几个大补丁，不过原身针线活极好，针脚细腻，不认真瞧看不出来。
　　李婉接过装鸡蛋的竹篮，把家里的事情随意吩咐了几句。
　　“三弟妹，你守好院子。”
　　“好的，大嫂。”
　　此时，老李家院外围观了许多来看热闹的村民，先前陈氏一路哭哭啼啼的搀着李老四回来，估计老四被林大牛打伤之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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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一族的族长是出身嫡支民字辈的子孙，比李家兄弟要长一辈份，排行老五，小辈们都会尊称一声[五叔]，年纪却比李怀江大不了几岁。
　　打眼瞧着与族里不甚往来的老李家前来寻他，族长李民进与妻子李王氏意外之余，又带了几分诧异。
　　夫妻俩正襟端坐在堂屋的上首，看着李婉送上来的[大礼]，李王氏差点被篮子里几十颗生鸡蛋闪到了眼睛。
　　哪怕他们是族里的掌事，不年不节也难能吃上鸡蛋。
　　族长夫妇二人头一回与老李家大房小夫妻打交道，以往他们族内与老李家兄弟疏远不是密事，人家此番备礼前来，他们无有不客套几句。
　　李怀江带着目的前来，几句客套话后，便开门见山，措辞委婉拿捏分寸，听得李族长心里不由一阵叹服。
　　心道，他们以往当真是冷落了李家兄弟，从前看着老实木讷的李老大，竟能说出这番有理且中听之言，看来老李家不能再继续冷着了。
　　李老爷子本就是个有见识的，亲自教导出来的长孙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氏一族自打离开东北扎根此处，整个族内的日子都不好过。
　　目光微微扫向那一竹篮子鸡蛋，再次心道，是个会做人的，他们族内最需要的便是团结明理会做人做事之辈。
　　李族长越想越欣赏眼前的后生，听明白李怀江话中之意，爽快的应下请求，当即领着小夫妻一块到里正家。
　　里正是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脸上的褶子不动都能夹死蚊子。
　　里正先是诧异李族长带人前来，听闻事情始末，便让人去请来林氏族长，以及林大牛一家子。
　　从私心上来讲，里正偏向于林氏，可这件事明摆就是林家理亏，加之听闻李家老四身负重伤，此事又不得不重视几分。
　　很快，林族长来了，瞧见堂屋里的人，林族长眼底先是闪过一抹轻蔑，鼻子哼哼都快翘上天去了。
　　里正把事情在林族长的面前重复了一遍，林族长来的路上已听说了此事，无论孰是孰非，他当然偏向于自己的族人。
　　林族长目光淡淡地看向李族长“今日之事，即便是李家老四负伤不起，那也是双方互殴所至，这互殴嘛，总是辨不明是非。”
　　李族长不由嗤笑，淡淡地看向身旁的李怀江，有心试探族里后生的意味在。
　　李怀江意会，先是起身向林族长拱了拱手，道“按林族长这么一说，窃取他人之物，挑拨伤人，皆是有理了？我们老李家虽长年不与村里乡亲打交道，但也没少听说林大牛在村子里横行之事，林族长这般偏私难道就不怕惹人诽议？”
　　林族长怎的也没想到，李氏族长居然让李怀江来与自己对质，一时间又被李怀江堵得个半死，“你这话何意，你可知就凭你胡乱捏造事实，不说林氏，便连老夫也不会就此事罢了。”
　　“是否捏造事实，我等普通平民不知，既然林族长觉得我们冤了林家，此事不如交由县老爷审理可好？”
　　林族长一口气哽上了嗓子眼“你……你的意思是要报官？”
　　方里正也好不到哪去，这事要是摆到了县太爷面前，不就等于打他这个里正的脸面。
　　“万万使不得。”
　　“那要按里正您的意思，怎样才能使得？今日我与我们李氏族长前来，便是为了给自家兄弟讨个公道，反观林族长并没有打算公平处理此事之意，既如此，咱便找最公平公正之人断这个理，又有何不可？”
　　李族长再次被李怀江的气势拿捏tຊ所震憾到，心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是个可栽培的好后生。眼底不禁掠过更浓的笑意，同时因着李怀江拿话堵了林族长，心头不由一阵畅快，就好比憋在心底多年的郁气，通过他人之口宣泄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