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一言不发地下了台。

　　父母为此勃然大怒，父亲甚至挥起了手杖。

　　然而，霍屿白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脸上不带有丝毫的畏惧。

　　第二日，霍屿白依然在所有人的目光环绕中走进学校。

　　只不过这一次，他也带来了满身的淤青。

　　他走进了报名处，携带着父亲的怒火和一颗开始反叛的心。

　　报名处的人不怀好意：“李同学介意有个搭档吗，我们这有个报了唱歌的同学也是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回答道：“随便。”

　　在他身后，一声怯生生的“报告”响起。

　　霍屿白回过头，愣了一下。

　　一个样貌清丽的女学生站在门口，校服裹紧她伤痕累累的躯体。

　　却仍能让他看见那纤细的颈项上，血色抓痕遍布；努力缩进袖子里的手背上有新添的烟疤。

　　这就是他和姜稚月的第一次见面，或者说他单方面的遇见。

　　身上还带着父亲手杖所留下的伤痕，他却对着另一个千疮百孔的女孩产生了怜惜。

　　但她看也不看他，校内无人不知的校草被目光轻易略过。

　　她只走向了那个报名处的学长：“抱歉，下个月的汇演我不能参加了。”

　　学长急了：“都给你找好搭档了，怎么能不参加呢？”

　　姜稚月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我妈说给我找了份工作，以后放学之后去金华饭店里洗盘子，攒下学期的学费……”

　　“你今年多大？”霍屿白突兀地开口，学长目光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料到他还没走。

　　“我吗？今年十五……”姜稚月绞着自己的衣袖，不安地回答。

　　“没到工作年龄，他们不会让你去的。”

　　看着她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模样，霍屿白果断补充了一句：“那是我家的饭店，我说不会就不会。”

　　姜稚月很是意外，盯着他一张一合的浅色嘴唇，像是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

　　但她在心里偷偷地夸赞他长得好看，应该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了。

　　“所以，文艺汇演，你要参加。”

　　霍屿白没有思考过失去一份工作对这个家境算不上好的女孩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想让她参加而已。

　　所以，就这么做了。

　　看着她慢慢出现了神采的眼睛，他还以为，那是感激和高兴。

　　学长在旁边猛拍手掌：“这不就解决了嘛。”

　　“正好你俩都在，我去给你们安排练习室的使用时间……哦对了。”

　　他笑眯眯地对着两个人分别点点。

　　“你们正好认识一下吧。姜稚月同学，这是和你搭档的霍屿白。”

　　“霍屿白同学，这是和你搭档的姜稚月。”

　　俩人愣住了。

第28章

　　还是霍屿白先反应过来，忽略掉心中暗自的庆幸，面容故作冷淡地伸手：“你好。”

　　姜稚月不太熟练地握了上去：“你好，我是姜稚月……”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

　　校花和校草搭档表演的事，对这所不算大的学校来说也算是个大新闻。

　　顿时，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谣言都传播了出来。

　　围绕姜稚月的声音显然更多一点，但那其中并不全是善意——

　　毕竟姜稚月本来就是一个有争议的学生。

　　校园霸凌，教师骚扰，家庭暴力……即使她扮演着完全的受害者，那些台下的观众也不介意再添一道新的印记。

　　“听说她妈妈好像在给有钱人家当小三。”

　　“那她怎么攀上霍屿白就不好说了。”

　　然后接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以往的姜稚月或许会为此痛苦一阵。

　　但现在，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伤心难过的时间。

　　霍屿白是个自我实现标准极高的人，连带着对搭档的要求也严格了起来。

　　姜稚月每天一下课就会被霍屿白拽走，那些窃笑的声音来不及传到耳朵里，她就已经到了练习室。

　　霍屿白拿着本乐谱教她辨认，姜稚月之前唱歌只凭着一把好嗓子，连乐谱是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却已经能七七八八地记下来了。

　　两人训练着配合，在霍屿白专心弹奏的时候，姜稚月偶尔会对着他的侧脸出神。

　　那对眼睫扇动着，像是一只停驻在他脸上的蝴蝶。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霍屿白也会静静注视着她，仅仅只是注视，不带任何意味。

　　一个月的训练时间不足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暧昧靠拢。

　　霍屿白家教严格，在同年龄的孩子面前举手投足都需精心控制。

　　姜稚月则是单纯地还没长出那样的神思。

　　她早了一年上学，早先成绩很好，在低年级时尚且会被老师称赞学习认真。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开始了白天上课，夜间打工的生活，成绩一落千丈。

　　母亲折下校门口的柳枝，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抽打到鲜血淋漓。

　　她说：“我花大价钱供你上学，你就考这个成绩给我？”

　　姜稚月只能沉默地忍耐，就像是之前的十几年一样。

　　洗盘子的工作被拒绝的第二天，她再次带上了满身的伤痕来到学校。

　　她对霍屿白的解释是摔倒了，霍屿白信以为真。

　　如果是后来的李营长，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对方身上的痕迹布满全身，根本不像是摔伤的。

　　这样的观察能力不是现在一心扑在学习上的霍屿白能够拥有的。

　　所以在那一场演出结束，面对穿着漂亮礼服裙明媚动人的姜稚月，霍屿白正想说些什么……

　　大概是“和你搭档很开心”之类的话吧。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姜稚月已经被扇倒在了地上。

　　尘土弄脏了她的白裙，那个浑身都是烟味的女人不觉满足，脏污的布鞋狠狠往她身上踹。

　　“你还敢早恋，还敢偷老娘的钱买衣服……”

　　霍屿白算是知道为什么姜稚月拒绝了他送的裙子。

　　已经习惯了沉默着忍受的姜稚月却在听见这句话时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委屈的声音能听得人心碎。

　　“那是我自己的钱……”

　　“你个小孩子哪来的钱，那都是我……”

　　女人的话语被截断，她发疯般打在姜稚月身上的手臂被另一只手攥住了。

　　霍屿白的心脏已经被怒火点燃了，但他任然忍耐着只是将那个女人推离了两步。

　　地上抿嘴抽泣的姜稚月被他扶起，她低着头，没有看见霍屿白递给女人的一沓纸币。

　　在他冷淡的驱逐声中，女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姜稚月终于忍耐不住，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仿佛一个从来没有哭过的孩子，第一次释放出了自己的声音。

第29章

　　不久之后，霍屿白对她告白，而姜稚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霍屿白躺在车里，呼吸声拉得又慢又长。

　　将死之际，越来越多的事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下肢疼痛到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却在想，是不是稚月那时候也想到了……

　　那些或许已经被他遗忘了的曾经。

　　姜稚月在他的人生中所占据的比重太多，多到让他以为已经足够。

　　他习惯了这个人存在，像是心脏跳动一般安稳又舒缓，于是遗忘了关心和爱，忘了她那满是创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