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的声音里满是喜色，沈念卿端着药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片刻安静后，顾玄礼的声音终于响起。

“全凭母亲安排。”

第2章

沈念卿的心脏蓦然一痛，僵立在原地。

屋内，国公夫人喜笑颜开：“礼儿！你如今可算是开窍了！那贱人婚配府中马夫都算高攀，如何堪当你的妻子？”

“你放心，三日后的踏春宴上，母亲定为你找一良配——”

沈念卿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国公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玄礼随即看向她，表情冷漠。

沈念卿恍若未觉：“阿礼，该喝药了。”

直到她走上前，国公夫人才铁青着脸讥讽。

“不愧是低贱人家出来的，竟还能做出偷听婆母说话这般行为，果真是毫无教养！”

沈念卿的动作微顿，垂下头：“儿媳只是来给阿礼送药，冒犯了母亲，儿媳知错。”

国公夫人却更生气了，厌恶道：“别叫我母亲！礼儿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娶了你这个灾星！”

“行了。”

顾玄礼不耐烦地打断：“此事我已同意了，母亲请回吧。”

听到这话，国公夫人才欣然离去。

沈念卿缓缓抬起头，语气涩然：“阿礼，踏春宴，你当真要参加吗？”

顾玄礼的语气冷漠：“是。”

沈念卿的喉头干涩。

她再也掩不住苦涩，哑声开口：“你的妻子是我。”

可顾玄礼只是讥嘲冷笑：“你还不配做国公府的女主人。”

呼吸在这一瞬停滞。

明知他是生了病才会这么说，沈念卿仍觉心脏钝痛。

她忽然想到以前，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

偏偏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在国公夫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

“若此生只能择一人相伴，儿子非念卿不娶！”

可如今，说她不配，对她极尽羞辱的人也是他。

沈念卿只觉呼吸都像是扯住了心尖，泛着绵延的疼。

她强扯出一抹笑，兀自安慰。

没关系，她的阿礼只是生病了，等他好起来就好了……

……

三日后。

又到了顾玄礼吃药的时间，沈念卿来到了他的院子，却空无一人。

她皱起眉问：“世子呢？”

丫鬟如实回答：“世子随夫人去踏春宴了。”

沈念卿这才恍然想起来，原来踏春宴就在今日。

她垂下头摁了摁眉心，最近似乎越来越健忘了……

沈念卿换了身衣服，乘着马车去了踏春宴。

她抵达时，宴上已非常热闹。

但她一出现，院中却忽然寂静一瞬，随后便是贵女们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这种身份，怎么敢来踏春宴，是来做丫鬟的吗？”

“她做丫鬟我可不敢使唤，怕染上那点死人堆里的晦气，也变成灾星。”

众人哄笑着，可沈念卿却充耳不闻，只专注寻找着顾玄礼的身影。

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聊什么呢？竟如此热闹。”

沈念卿抬起头，一个含笑晏晏地女子款款而来。

这是顾玄礼的青梅，苏清瑶。

苏清瑶一出现，贵女们纷纷迎上去。

沈念卿一见她便下意识皱眉。

她转身要走，苏清瑶却疾步上前拉住了她。

“姐姐是在寻阿礼吗？他——啊！”

苏清瑶拉着她的手，指甲却刺在她手背的伤口上，尖锐的疼痛袭来，沈念卿下意识便的一抽手。

沈念卿还未喊疼，苏清瑶竟尖叫着踉跄后退。

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一道身影及时拉住了她，将她护住。

顾玄礼转身质问沈念卿：“你在做什么！”

沈念卿捂着伤口，深吸一口气：“她捏住了我的伤口。”

顾玄礼满脸漠然：“你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做惯了活计的手，难道还能捏疼了你？”

第3章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面露惊讶。

三年前顾国公世子不顾世俗反对，非要娶一棺材铺之女的事，整个京城谁人不知？

而今不过两年，这份至死不渝的感情便彻底破碎了吗？

各种探究、嘲讽、看好戏的视线纷纷落在沈念卿的身上。

她只有死死攥紧手，才能维持住脸上的体面。

与顾玄礼冰冷的目光对视良久，她终究还是低下头，轻声道：“是我小题大做了。”

顾玄礼却没放过她：“既然自知小题大做，那便向清瑶道歉吧。”

沈念卿沉默一瞬，姿态极低地道了歉。

“苏姑娘，抱歉，念卿向你赔罪了。”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干脆转身离去。

但尽管沈念卿的姿态淡然，这场踏春宴后，她与顾玄礼婚变的传闻还是传得满城皆知。

流言肆虐之时，沈念卿收到了娘家口信，让她立即归家一趟。

刚到沈家，沈父和继母便满脸焦急的迎上来。

“念卿，京中都在传你在踏春宴上被世子当众羞辱，如今世子幡然醒悟要休妻，传闻可真？”

沈念卿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状，沈父愈发急道：“念卿，如今街坊都知我们是国公府的亲戚，若是你被世子休弃，我们家可就颜面无存了！”

继母更是厉声呵斥：“沈念卿，我告诉你，就算世子厌了你，你也要留在国公府，哪怕是做个妾！”

沈念卿怔愣当场，心中一阵讽刺。

这讽刺却不是对这对趋炎附势的夫妻，而是对竟对这两人还有一丝指望的自己。

沈念卿深吸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语气笃定道：“我与世子没有出问题，那都是外人以讹传讹。”

“我要去看祖母了，你们不要拿这事烦她。”

语罢，她径直朝后院走去。

陪着祖母用完午饭，沈念卿才离开沈家。

长街上热闹非凡，可她却只觉得疲惫又孤独。

尖锐的疼痛却突兀的在此刻再次席卷大脑，沈念卿扶着墙，几乎跌倒。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恶意的低沉男声响起。

“沈念卿，你好不容易攀上了顾国公世子，怎么才两年就被厌弃了？”

沈念卿倏然抬头，满脸厌恶地冷声道：“与你无关！”

来人却是长街有名的地痞，唐怀。

自她及笄后，他便屡次在长街骚扰她。

她与顾玄礼的相识，就是因为这坏胚的一次骚扰。

不想搭理此人，沈念卿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唐怀却拉住了她，面容阴沉：“与我无关？如果不是你攀上了国公府，你就是老子的媳妇！”

沈念卿气急，正挣扎之时，一道女声忽从身后传来。

“阿礼，你看那是不是沈姑娘？”

沈念卿浑身一激灵。

转身就见身后并肩而立的两人。

不正是苏清瑶和顾玄礼！

顾玄礼的面色无比阴沉，锐利的视线落在她与唐怀拉扯的双手上。

“他是谁？”顾玄礼声音冷得似冰。

唐怀见此不妙，瞬间便抽身溜走。

沈念卿难堪得想解释，苏清瑶却笑着插话。

“阿礼，我瞧着沈小姐和那位公子站在一起时倒是颇为般配，你觉得呢？”

沈念卿手一紧，怒火还未沸腾，就听顾玄礼冷冷道：“灾星配地痞，自然。”

说罢，他便厌恶一甩袖：“此处晦气，我们走。”

望着两人的背影，沈念卿的心尖骤疼，连带着脑中痛意也忽然加深。

疼得沈念卿当场倒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家医馆。

见她醒来，一个老郎中拂须道：“你醒了？别担心，这里是医馆。”

沈念卿撑着头缓缓坐起，哑声道：“多谢老先生。”

老郎中又问：“夫人，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吗？”

闻言，沈念卿却是一愣，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她竟完全想不起来，她在昏迷之前在做什么……

老郎中见状，面容凝重，问：“你近日可有健忘、头痛之症？”

沈念卿心莫名一沉，轻轻点头。

老郎中叹息一声：“夫人，您脉象如断弦，头髓瘀阻，只怕是患上了失忆症……”

第4章

沈念卿愣了：“何为失忆症？”

老郎中叹息拂须：“失忆症乃癫症之一，病者将会渐渐遗忘曾经的人和事，伴随着体痛，直至失去所有的记忆，变成稚儿……”

那不就是变成傻子吗？

无知、无觉、不晓事理……

沈念卿的呼吸粗重起来。

不禁颤声问：“老先生，那我还剩下多长时间？”

老郎中目露不忍，如实相告：“长则数月，短则一月，夫人就会前尘尽忘……”

话留情，但沈念卿已然明了。

她僵立许久，终是苦涩一笑：“我知道了，多谢老先生。”

她留下一锭银子，失魂落魄地离开。

店外的余晖照在身上，沈念卿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陪着顾玄礼痊愈，却未曾想过，她自己竟会只剩下不足半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