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司令从小就喜欢小姐，成天趴在华家墙头跟老爷说要把她娶回去当段太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林心听得新鲜来劲：“啊？那小姐为什么嫁给了杜萧羽？”

“这就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了……”

这一说，直到华芊芊送段世霆出门，段世霆也没喝上华家的一口茶水。

他此刻也正笑着说：“林染，你可真小气的，一办完事我就马不停蹄地跑来华家，一口水都不给我喝。”

华芊芊看了看厨房，不知道小桃怎么没上茶。

回头，趁着黑灯瞎火的，凑上去再段世霆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随后立刻跑开了，回到了客厅门口。

“就当是补偿你了。”

说着转身关上了门，靠在门背后，华芊芊的心脏狂跳。

毕竟这是她二十一年来，最主动的一次。

翌日。

邮差来华家将信取走后，段世霆从门口出来。

他穿着黑色军袍，身姿英挺，赏心悦目。

华芊芊惊觉自己错过的也太多了。

但华芊芊没有想太多。

因为今天是华大帅的忌日，段世霆推了一日军务，陪华芊芊去祭奠华大帅。

华大帅的墓地周围还葬着华芊芊的母亲和弟妹以及姨娘们。

自弟妹们也战死后，姨娘们终日魂不守舍，和华芊芊平静地吃了一顿饭后，也跟着去了。

华芊芊从小桃和林心手中接过白色玫瑰花。

这些她亲自种下的不同颜色的玫瑰花终于开了。

因是祭奠去世的人，所以用了白色。

只选了一束烈红入火的红玫瑰，放在了华芊芊母亲的墓前。

母亲是晚清贵族的女子，所以她一生飞扬肆意，却因为生下自己而缠绵病榻，最终离去。

华芊芊一直很自责。

第27章

幼时她总是问段世霆，如果不生自己，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段世霆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她：“华伯母是自由的，她选择生下你是因为爱，人都有生老病死，不是你的错。”

“且，死亡改变不了你母亲爱你的事实。”

段世霆母亲也去得早，这个时代的女子都去得很早。

林心看着华大帅墓碑上的照片，不禁悲从中起，泪流满面。

没有人懂，她这一刻的悲怆。

这些年她颠沛流离的时候时常在想，这天下到底要怎么发展呢？

如果是由华大帅这样善良且英勇的人来统领，她们是不是就不用再受战争的苦了？

是不是，一切苦难都会结束？

可是她现在知道，并不会。

因为这样善良的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连他的女儿也差点没有。

说不清楚是该怨老天爷，还是该怨这个离奇的乱世。

只觉脑海中灵感迸发。

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创作，将所思所想都写下来。

林心跪在华大帅的墓前，磕了几个头。

“林心有三谢。”

“一谢，大帅救命之恩。”

“二谢，大帅为西南一片提供了安定祥和。”

“三谢，因为大帅，我不再颠沛流离，有所可居，有人可依。”

见林心如此，华芊芊眼中也闪动着泪光。

“阿心，父亲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因为你的存在，证明了父亲的死是值得的。”

祭拜完华大帅，段世霆带着华芊芊来到了段家老宅。

段家不像华家这个外来客，他们时代都是上海人。

段家老宅古色古香，一进门，便有管家上前。

“少爷，是回来看老爷的吗？”

段世霆点头。

他回头朝华芊芊伸出手，“路不好走，我牵你。”

不多时，华芊芊就体会到了路不好走是什么意思。

他们穿过段家老宅，竟然来到了一片山林。

这片山林明显是属于段家的。

段世霆牵着华芊芊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片墓地。

而居中的一块墓碑，上面竟然写着“父段国圣元帅之墓”。

落款的时间，和华芊芊父亲去世的时间是同一年，甚至是同一日！

华芊芊不可置信地退后几步。

她看向段世霆：“不可能，段伯伯不是在休养吗？”

“他怎么会躺在这里？”

“怎会如此？”

段父怎么会和父亲同一日去世？

她不由得想起那几封信，心中本就萌芽的种子此刻正疯狂窜长。

“林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段世霆没有放过华芊芊神色的变化。

他理解她的震惊，但这幅表情明显不止震惊，还有对什么东西怀疑的情绪在。

华芊芊心中有些崩溃。

她对段世霆摇了摇头。

上前一步，在段父面前的蒲团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段世霆扶着她起身：“沪系局势复杂，如今我只是勉强站稳沪系司令的脚跟，对于父亲去世一事只能秘不发丧，等我接手了父亲的全部人手，才能宣告此事。”

华芊芊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是她的弟弟在父亲亡故的时候要接手华家军，华芊芊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人心是善变的，人性也是流动的。

这些士兵会忠于他们的父亲，却不一定会忠于他们。

甚至会看到他们年幼可欺，而趁机上位。

第28章

但华芊芊却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因为她的弟弟们，更是尸骨无存。

华芊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接受这件事。

如同从前接受她不能接受的每一件事一样。

祭拜完段父，段世霆便要带着华芊芊往回走。

可华芊芊穿着高跟鞋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脚底早已经起了水泡。

现在疼得寸步难行。

她可怜巴巴地望向段世霆，段世霆无奈地笑了笑了，“娇气鬼。”

下一刻，便在华芊芊身前弯下身来，华芊芊笑着趴了上去。

二人穿行在林间。

这是一片梧桐林，参天的梧桐树遮蔽了阳光，保住了林间的阴凉。

段世霆的军靴踩在梧桐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世霆哥，段伯伯也是和我父亲一样战死的吗？”

华芊芊问他。

“你相信华伯伯是战死的吗？”段世霆反问她。

这一问，华芊芊不禁心惊。

是啊，她都能发现的事情，段世霆怎么会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我希望父亲是战死的，可你这么问了，或许我们都有一样的怀疑。”华芊芊叹息道。

她这话一出口，段世霆便明白，凭借华芊芊的聪明，或许已经猜到了。

华芊芊很想问出那句话。

却颤颤巍巍说不出口。

段世霆低沉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林染，如果不是你在杜家，我早就对他们动手了。”

“可是……你有证据吗？”

没想到他说出来的是这句话，华芊芊下意识问。

她知道，段世霆说的“他们”，是指杜父和杜萧羽。

“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既然华芊芊已经知道了，他就没必要再瞒着她这些事情了。

回到段家老宅，段世霆将华芊芊带进自己的房间。

脱下她的鞋，为她处理了脚上的水泡。

疼自然是疼的，但段世霆没有丝毫犹豫，疼痛倒也去得快。

上了药之后，又派管家拿了一双崭新的软底鞋给华芊芊穿。

整个过程，段世霆耐心又细心。

很久很久，华芊芊都没有被人如此呵护过了。

心中只觉熨帖。

可一想到最初的杜萧羽也是这样温柔体贴，心中就不由得有几分纠结。

看来一段失败的婚姻会像是阴影，在每一个被阳光包裹的时候出现，提醒她：你从前也是这样被伤害的，现在不过是换了个人，你又要重蹈覆辙吗？

华芊芊垂下头，将这个想法挥去。

继而她抬眼看着段世霆，一个人能爱你多少个二十年呢？

在这个乱世，又能活多少个二十年呢？

不如，活在当下，随心所欲。

……

段世霆见华芊芊能走动，便牵着她的手，穿行在段家老宅。

这个房子太古老了，华芊芊有一种身在清朝的错觉。

那一扇扇垂花门，一道道抄手游廊，像极了她外祖母的娘家。

他们往前穿过了几道大门，进入了一个很深的巷子。

巷子末是一个四合院。

段世霆推开门院门，只见一位白发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们。

他的视线在看水池中的荷花。

听见声音，他滑动着轮椅的滚轮，回了头。

不料，这一回头却吓得华芊芊抓紧了段世霆的手。

第29章

只见那男人极为面熟，可他的一直眼睛是空的，像个黑洞。

脖子上都是烧痕。

“华小姐，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小姐想来是认不出来我了。”

华芊芊定下心神，细细看去，心中猛地一沉。

“陈……陈副官，你是陈叔。”

这是段大帅的陈副官，从前华芊芊也是常见的。

不想他却成为如今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以为陈副官也去世了。

陈副官神情悲痛：“战场无情，带走了你们的父亲，倒叫我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