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得起那个时候的你自己吗？”

谢清临转回头来，嘴角的弧度满是讽刺：“那个谢清临，早死在谢家被诬陷满门惨死之时了。”

霎时，沈韫意喉咙像被什么狠狠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只听谢清临字字如刀：“更何况轻轻姑娘不像某些女子贪权附势，当年谢某遭难，若不是她，我也成不了太傅，活不到现在。”

贪权附势这四个字，如满是倒刺的长鞭，用力抽在沈韫意身上。

在谢清临眼中，自己竟是这样的人？

他压根不知道当年是她同意入宫，才保下他一条命……

可这些话，沈韫意没法说出来，因为就算说了，谢清临也不会相信。

五脏六腑像被绞住，连呼吸都疼。

看到谢清临如此坚决，沈韫意狠攥紧手，指尖之痛宛若钻心，却也冷静下来。

只是声音变得沙哑：“我可以成全你，只不过要等我儿坐稳皇位之后！”

过去之事不可追。

她总要保住自己和孩子以后的安稳。

谢清临静静看了她很久，扔下一句：“好。”就扬长离去。

寂静的寿康宫内。

沈韫意看着谢清临的背影，原本抚着腕上玉镯的手，不住收紧。

脑海之中，浮现出曾经上元节时。

夜空的烟火下，谢清临的眼中也仿佛映着光。

他将这只玉镯小心翼翼给自己戴上：“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让我一定要送给未来妻子。”

那时，谢清临要娶的人是自己。

现在，却变了。

沈韫意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无声无息，却痛意难忍。

这时，后殿传来稚嫩的一声：“母后。”

沈韫意回头，七岁的盛添启小跑过来，扑进沈韫意的怀里，眼眶泛红。

“母后，为什么大哥要杀我们，我们会死吗……”

发动宫变的大皇子，是前皇后的嫡子，也是先帝第一个儿子。

沈韫意抚了抚盛添启的头，柔声安抚：“不会的，母亲已经求了谢太傅，他会护着我们。”

盛添启愣了下，不解地问：“儿臣听父皇说谢太傅文韬武略，才能出众，他为何要护着我们？”

沈韫意被问住。

其实谢清临大可以隔岸观火，无论谁坐上皇位，他都会得到重用。

要娶谁，求一道圣旨，再轻易不过了。

可他偏偏选择了自己……

沈韫意忍不住多想。

可接下来盛添启的话，却如雷劈在脑海！

“母后，不如儿臣认谢太傅做亚父，如何？”

第3章

沈韫意手指一颤，曾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当年和谢清临情定之后，一次出游时，他曾搂着自己，温柔深情地说：“韫意，不久后我们就要成婚，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希望生个像你的女孩。”

她将脸埋在谢清临的胸膛中，羞赧的应声：“好。”

可后来，世事易变。

现在，谢清临马上要娶另一个女子，而自己也已经和别人生儿育女。

遗憾与痛苦交织，沈韫意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被撕扯。

盛添启很久没得到回应，疑惑的唤了声：“母后？”

沈韫意回过神，垂眸看向怀里的盛添启，压下情绪。

“启儿，以后断不可再说这话。”

盛添启懵懵懂懂：“为何？”

如今皇位未稳，真认谢清临做亚父，她担心被朝中别有用心之人拿去做大做文章。

到时，不止他们母子不好过，还会连累谢清临。

但盛添启还小，沈韫意不想他这么早就接受人心险恶。

她没解释，只强硬说道：“母后说不可就是不可。”

“好，儿臣听母后的。”

见盛添启这样听话，沈韫意的心里更加柔软。

她虽不爱先皇，但这个孩子，却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沈韫意轻轻抚着盛添启的头：“启儿放心，有母后在，你的皇位，不会让任何人夺去。

……

之后几天，谢清临着手肃清朝堂，手段狠厉。

大皇子二皇子的拥趸和门客们遭到疯狂打压。

整个大盛王朝也都人心惶惶。

三日后，含元殿。

先皇薨逝后的第一个早朝。

龙椅之后的珠帘下，沈韫意穿着太后华服，端坐其中。

年仅七岁的小皇帝一步一步登上皇位，头上冕旒珠帘晃荡。

而太傅谢清临，作为百官之首站在最前方。

他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金丝蛛纹带，身躯凛凛。

沈韫意看着，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中，他一向清隽温柔，可现在他穿着朝服，多了几分凛冽凌厉，不怒自威。

简直判若两人。

再想到连日来听到的那些传闻，沈韫意落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

她没想到，谢清临竟如此厉害，短短三日，便瓦解了其他皇子好几年的筹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堂上，众朝臣的叩拜声将沈韫意的心神拉回。

她看向盛添启，就听他一本正经地拂手：“众爱卿平身。”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闻言，大臣们一片缄默。

盛添启年纪尚小，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沈韫意，寻找安全感。

就在这时，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你个七岁小儿，也配做皇帝？！”

紧接着，无数身披铠甲的士兵持刀闯了进来。

众臣见到此情此景，皆惊惧不已。

盛添启被这场面吓得嚎啕大哭。

沈韫意见状，也顾不上祖宗规矩，连忙冲出幕帘，将他护在怀中。

随后才抬眼看向为首的二皇子。

“先皇遗旨，让添启继承大统，何谈不配？”

二皇子手持弓箭，一双鹰眼死死盯着沈韫意。

“沈韫意，你还敢提父皇，是你毒害父皇，如今还妄图把持朝政，今日我便杀了你这恶毒妇人，以正朝纲！”

话落，他拉起长弓，一支利箭离弦而出，直直往沈韫意心脏射去！

第4章

沈韫意没想到二皇子竟敢当庭射杀，心神微慌。

怀里还有盛添启，她根本无法躲避。

眼看着利箭将要射中，沈韫意本能地闭上眼。

可许久，都没有痛感传来。

她诧异地睁开眼。

只见谢清临伸出的右手掌心，正紧紧抓着射来的利箭，鲜血汩汩而出！

他，救了自己。

沈韫意喉间滞涩：“阿临……”

谢清临却像没听见一般，反手将箭狠狠刺向二皇子，当场洞穿了他的心脏——

整个朝堂更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动手的谢清临。

他却只是转过身，看着龙椅旁抱着盛添启的沈韫意，面无表情地拾阶而上。

一步，一步。

沈韫意看着谢清临不断靠近的身影，心里也跟着拧紧。

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就算此刻谋朝篡位，自己做皇帝，她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满腔的慌乱下，沈韫意强撑镇定，哑声质问：“谢清临，你要干什么？”

谢清临脚步微顿，戏谑嗤笑了声，随后朝盛添启跪下。

“二皇子朝堂行刺，微臣为护驾一时情急，没想到错手杀死二皇子，请皇上治罪！”

错手？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大臣们心知肚明，却什么都不敢说，诚惶诚恐地跪倒一片。

沈韫意真的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至少，此刻，谢清临还是站在他们母子这边的。

她微微松了口气：“谢太傅救驾有功，谈何治罪，重赏！”

这一场早朝，有惊无险。

下朝之后，沈韫意就回了寿康宫。

谢清临来时，她正坐在椅子上出神，身上的华服还没有换下去。

他看在眼里，眼底闪过抹冷色，抿平的唇角也挂上抹讥笑。

“太后叫微臣来有何事？”

沈韫意回过神，一眼就看到他官服袖口的血色。

也不知那伤严不严重？

她心里担忧着，拿起从太医院拿回的上好金疮药，递给谢清临。

“今日，多谢你救了我和添启。”

谢清临没接，也没说话。

沈韫意眼见着又有血从他握拳的掌心淌出，滴落在地，心瞬间揪起。

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尊卑，匆忙上前拉起谢清临的手，小心翼翼地上药。

还不忘叮嘱：“你这几日断不可碰水，这样伤口才会好得快。”

说完，拿起一块白布，想要将伤口包扎起来。

却听谢清临骤然开口：“太后是觉得今日朝堂上，我表的衷心不够，所以耍这种手段勾引我？”

沈韫意心中一刺。

她分明是担心他，心疼他。

“我只是看你受伤了……”

话未说完，被谢清临冷漠打断：“多谢太后，不过小伤而已，府中有大夫就不劳太后操心了。”

随即开口提醒：“如今微臣事已经办成，我要的东西，太后何时做到？”

沈韫意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

她定定看着谢清临，心底那点以为他还对自己有情的念头，被碾的粉碎。

沈韫意不得不认清现实——

谢清临对她，只有利益驱使。

只有自己，还抱着当年的期望，以为能回到从前。

心底飘摇的火苗，被水浇灭。

沈韫意的声音疲惫，像被抽干了力气：“就现在吧。”

在谢清临的注视下，她唤来了绿竹拟好了懿旨，盖上了凤印。

当天，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

一是当朝太后收妓子做义女，册封公主。

二是半月后，权倾朝野的谢太傅竟要娶这妓子公主为妻！

第5章

懿旨颁布的当晚。

寿康宫内，沈韫意心里一片翻江倒海。

她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全都是当年和谢清临相伴，相爱的一幕幕。

被父亲逼着入宫的这七年里，沈韫意一直是靠着这些美好的回忆，熬过来的。

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甜如蜜糖的画面，会变成蚀骨灼心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