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极度的孤寂。

我下意识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晟淮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声，然后被毫不犹豫的挂断。

紧接着顾晟淮的信息发了过来。

【我在忙，晚上我会回，等我。】

我盯着那句‘等我’，眼眶骤然发烫。

此刻的我就像被挂在悬崖边，哪怕顾晟淮只是给予一点点温暖，也能成为我的救赎。

我起身穿好衣服，朝一楼的画室走去。

十年前，我被一位美术系教授章安南看中，说要教我画画。

那时我怕要交钱，并不是很愿意。

顾晟淮知道了，认真的打着手势。

【苏婉，我们这种残疾人以后的生活会很苦，你需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因为他这句话，我答应了章教授，我不想成为顾晟淮的拖累。

而后来，章教授辞世后，我也没有荒废这项技能。

我按住眼前的门把手，推开了门。

入目所及，里头的摆设跟在季家时没什么两样，就连每一幅画的排列都没有出错。

我看着熟悉的场景，心里像是被一把小锤子敲击。

顾晟淮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想对一个人好，无论是谁，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走到窗边，在画板前坐下，点开手机进入了某个软件，在上面搜寻着订单。

顾晟淮还没有被季家认回的时候，我就是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攒下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而现在，我也时不时的会在上面接单练手。

我选了一个订单，随后摒弃那些情绪，全身心的沉入画中。

等我放下画笔时，外头天色已经黑透。

此刻，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刚回头，就撞上顾晟淮那双含笑的眼。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一刺。

他这么高兴？是因为秦玖玖吗？

可下一刻，他在我面前蹲下，朝我打着手势。

【苏婉，我找到你亲生父母的下落了。】

第6章

我猛然看向顾晟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垂眸看去，那是一串贝壳项链。

贝壳上的纹路跟我收着的那枚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很新。

顾晟淮朝我比划：【这是我出差时看见的，根据这条线索，我找到了你的父母。】

我看着他，心脏骤然酸涩。

原来，他从没有忘记过对我的承诺。

半晌，我才抬手比划：【谢谢。】

顾晟淮见我有了回应，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他站起身来：【不用，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情。】

我仰头看着他凌厉的下颌，一时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想问他，找到父母的承诺你做到了，那携手余生的约定，还算数吗？

可我手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顾晟淮却先抬起手：【明天我带你去跟他们见面，今晚你早点睡。】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终于忍不住拉住他衣角，在他疑惑回眸中，我抬手比划。

【今天网上说你和秦玖玖订婚，是真的吗？】

问出来的同时，我一颗心骤然向上提，紧紧盯着顾晟淮。

只要顾晟淮否认，无论如何，我都会信他。

可面前的男人脸色骤然冷沉，他低头看我，眼底再无曾经情意。

空气中散开他厌恶的低语：“苏婉，为什么你总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这句话落下，我身体骤僵。

顾晟淮敷衍比划着：【苏婉，以后别再做任何让我丢脸的事情。】

【近期，孤儿院你别再去，也别在公众面前露面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脏重重落地，摔的胸腔内鲜血淋漓。

我想放声大叫，可张开嘴，却只能听见自己压抑至极的呜咽。

我坐在过往的回忆里，眼睁睁看见他的面目全非。

我不由站起身追过去，我想问清楚。

可刚冲出走廊，我就听见顾晟淮的声音。

“妈，后天跟秦家父母的初次见面，我会安排好一切。”

“苏婉？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等明天她被父母领回去，这个婚，她不离也得离了。”

我像被钉在那里，半步都不能动。

这时，顾晟淮似乎听见声音，回了下头，直直对上我破碎的眼。

他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很晚了，妈你先睡吧。”

挂了电话，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

这一瞬，我浑身冰冷。

顾晟淮看了我一会，才打起手势：【还有事？】

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却清楚的知道，此刻问什么都是枉然。

此刻，我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我逃避性的掏出手机看去，却是一个陌生号码，只有一句话。

【苏婉，廷笙根本不爱你，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当初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我站在那里，好似有千万把刀扎在身上。

这时，顾晟淮从楼梯上走下，站定在我面前。

我僵着脖子抬头，却见他满脸不耐：【又怎么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曾让我痴恋的这张脸，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

我忍着喉咙里的血腥，将手机熄了屏，缓缓抬手。

【顾晟淮，我要是想离婚，你会同意吗？】

顾晟淮愣在了那里，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明晃晃的照出他眼里的欢欣。

然后，我亲眼看见，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心里，也有什么，在此刻轰然崩塌……

第7章

这一夜，我跟顾晟淮各自回了房间。

我躺进冰冷的被窝，恍然发现一件事。

从搬出季家的那一天开始，顾晟淮就再也没有跟我同床共枕过。

意识到这点，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泪水倏然划过眼角。

从前在没有暖气的地下室，每一天晚上顾晟淮都会抱着我入睡。

我不止一次听见他哽咽的低喃：“苏婉，对不起……是我没用。”

可现在，他却早早的就决定不要我了。

只是我被从前的温暖蒙蔽了双眼，半分都未曾察觉。

我死死咬着唇，压抑着呜咽，满嘴都是血腥味。

可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我陡然一僵。

熟悉的气息越靠越近，就像从前的无数个日夜一样。

顾晟淮动作很轻的上床，手臂搭在我腰间。

一瞬间，我只觉得陷入了一场美梦。

可紧接着，顾晟淮轻慢的嘟哝在我耳边响起。

“不知道玖玖怎么想的，竟然说你可怜，让我来陪你最后一晚……”

他的语气，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有那么一秒，我甚至觉得可笑，可极致的悲哀萦绕心头，让我连动一下都困难。

一片漆黑中，我睁着眼，绷着心，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我感觉到，顾晟淮熟稔将我搂进怀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在我颈窝，很快便呼吸绵长。

被窝里一点点热起来，可我的血液却好像冷了个彻底。

我就这么睁着眼直到天亮，直到顾晟淮离开，才动了动发麻的身体。

就在痛麻缓缓散去时，顾晟淮又推开了门。

对上我的眼睛，他怔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朝我比划。

【你父母下午才到，我们先去民政局办离婚？】

他眼底掩不住的迫切如同一根尖刺，狠狠扎进我心尖，疼到我麻木。

我慢慢撑起身子：【都可以。】

顾晟淮神色松快几分：【我让人备车。】

等他背影彻底离去，我才抬手捂住了眼。

我以为的永远，就在今天画上了句号。

半个小时后，我跟顾晟淮上了车。

宽敞的后座上，我们之间却像隔着银河。

我逼着自己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只觉得视线也有些模糊。

车子开的又稳又快，民政局很快便出现在我面前。

看着庄严肃穆的门头，我心里一瞬发闷。

顾晟淮却朝我走来，比划着：【我让人安排了快速通道。】

我终于忍不住情绪：【顾晟淮，你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吗？】

他眼神骤然一冷：【苏婉，难道你昨天是骗我的？】

这个‘骗’字让我心脏一抖，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艰难摇头。

顾晟淮身上的寒意这才消散，他拉住我的手腕，直直朝里面走。

有他的提前打点，程序走的很快。

工作人员甚至没有多问，就在离婚证上盖上了钢戳。

那闷闷的一声，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绿本子，手指发颤。

但顾晟淮却先一步接过了那两张证，随意踹在兜里，脚步飞快的往外走。

竟是半秒都不愿停留。

感受到工作人员打量的视线，我涩然扯唇，跟上了顾晟淮。

走到民政局门口，我忽的停住了脚步。

顾晟淮回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朝他笑笑，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三轮车。

【顾晟淮，再给我买个红薯，可以吗？】

顾晟淮表情突然凝固。

我努力想要维持着微笑，眼圈却一点点滚烫起来。

曾几何时的冬夜，顾晟淮带着一身的冷意从雪中回家，怀里永远会有一个热腾腾的红薯。

我看着他怔愣的模样，下意识抚上他的胸口。

那里有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是被红薯烫的。

隔着衣料，我指尖用力，写下一句话。

【顾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