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乐桐不解，怔了片刻，而后脸红道：“没有。”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母亲，我和公主过段时间，要出京城一趟。”

崔母扭头，迟疑道：“这马上就要成婚了，你们要去哪？”

不等他回话，坐在一旁的崔父泰然道：“孩子们要去哪，便让他们去，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不要老是不放心。”

崔母看着已经高了自己很多的儿子，神情怅然：“一转眼，淮序都要娶妻了。”

谢乐桐神情似乎被触动了，眼眶微红。

傅淮序眼神微闪，欠身道：“我一定会和公主平安归来。”

刚踏入府门的盛辞闻言，追问道：“你们要去哪？”

去哪？

自然是去边疆，去接他们的姐姐回家。

傅淮序昨日收到探子送来的消息——匈奴王暴毙于王庭，他的叔叔要夺位。

他篡位，他们不管。

可是谢乐桐的姐姐，却还在匈奴。

当年和亲，匈奴求娶的是年幼的谢乐桐，她姐姐以她尚且年幼，请旨替嫁。

如今这一代匈奴王死了。

那人，也该回来了。

夜色如墨。

这份团圆饭吃完，谢乐桐和傅淮序便翻身上马，领着私兵出京城了。

盛辞想跟，被她拒绝了。

风吹过，谢乐桐深深的看着他，轻声道：“哥哥，世家会祝你一臂之力的。”

双目对视间，盛辞浑身一僵。

他总是喜欢把这个妹妹当做那个还在冷宫中，脆弱、可怜的妹妹。

而在此时此刻，他却在她温柔的笑下，看到了她的穷图匕现——那颗谋逆之心。

见他明白，谢乐桐收回视线，扬起马缰，朝边疆而去。

不知队伍走了多久。

傅淮序摆了摆手，示意队伍停下，一行车马立即驻足在原地。

“公主。”他朝谢乐桐喊道。

听到了他的声音，谢乐桐回头，向他温柔的笑了笑。

她今日没有穿素日里喜欢穿的素色衣服，而是一身紧身的黑色玄衣，外面另外罩着一层浅金色纱衣，束腰处是一根银色的腰封，她本身就瘦，如此打扮，更显得单薄了。

傅淮序和她穿得款式，很相似，也是一身黑。

他们坐在一根很大的树枝上，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月光照于地面上的石与树，却没有照亮他们的前路。

“前路未卜，淮序，你怕吗？”谢乐桐梦呓一般低喃道。

傅淮序轻声道：“能和你一条路走到黑，是我心之所愿。”

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打了个措不及防，谢乐桐忍不住笑了。

她看向一脸严肃的傅淮序，似是随口一言：“你从前，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反问：“怎么这么问？”

傅淮序的心一下停住。

像是有一块石头砸进他的心湖，可随后，还是化为了一潭平静的湖水。

上一次她的试探，还是在三年前。

傅淮序自诩冷静，却每回被她意味深长这样询问，心都会一紧。

第31章

谢乐桐不看他，只摩挲着手里的半块玉佩。

这块玉，是当年傅淮序与她初遇之时，不小心被他摔碎成两瓣的。

后来，他把这一块送给了她。

傅淮序缓缓道：“如果我说，我是对你做错了事，且是上辈子对你有亏欠，你会相信我吗？”

自他出仕，为官为人，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

可是当谢乐桐死后，他才发觉，他后悔了。

谢乐桐听完他说的，心下渐渐有了思量——他不会信口开河。

眼眶一热，这些年深藏在她心里的猜测终于要得到证实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除了亲人。

傅淮序对她温和得太不像话了——早惹她心生疑窦。

她有些不想听了，可嘴却硬要问他：“上一辈子，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真的有上一辈子吗？

傅淮序收拢五指，拳头渐渐攥紧。

“公主是个可怜人。”

“我有多可怜？”

上一辈子，谢乐桐身边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了。

连她自己，也化作靡靡黄土一捧，葬入冰冷地下。

谢乐桐喊他：“你走神了？”

傅淮序收回乱飞的思绪，喉间微动，不敢再看她的面容，而是起身朝队伍走去。

曾经深埋的那些回忆，纷纷涌上他的脑海。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然后扯上嗓子眼。

他很想逃离那一切，不去面对他曾经做过的错事……

他脚步不停的向前走，蓦然，有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熟悉的桃花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谢乐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上一辈子，是不是也喜欢你。”

傅淮序眼眶酸涩，艰难道：“是。”

“那就是了，人啊，总是会反复的爱上同一个人。”谢乐桐幽幽道。

哪怕不是同一个人，也会是相同类型的人。

就好比她的父皇，南楚国的陛下，后宫美人三千，却总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傅淮序的身子一僵。

谢乐桐眸光明亮，像极了点缀在夜里的星，明亮、干净、不惹俗世尘埃。

“我知道上一辈子的我，为何会对你死心塌地了。”

傅淮序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他轻声开口：“为什么？”

谢乐桐松开了他。

傅淮序顿觉心中一空。

下一刻，谢乐桐将他的头掰了过来，凝视着他。

“世人皆道南楚九公主是天降灾星，除了母妃、哥哥、姐姐，便只有你，不觉得我是。”

傅淮序怔然一瞬，而后挑眉笑道：“还有淮序的家人。”也不觉得她是。

灾星之闻，素来荒唐。

谢乐桐握起拳头，重重的在他胸口锤了一拳：“你敢反驳我？”

婚前就这样？

婚后还得了？

冷不丁，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等她利用完傅淮序后，救下了自己的姐姐，便去逃婚？毕竟他傅淮序是个恋童癖……

良心拉住了她，谢乐桐蹙眉，陷入犹豫中。

傅淮序站在她面前，只温柔的看着她，眸光中丝丝缕缕都是柔意。

“公主可知道，淮序为何喜欢你。”

见她没有反应，傅淮序盯着她，有意逗逗她，轻声哀叹道：“官场沉浮，所有人都心怀不轨，一言一行，皆需思量再三，只有在公主面前，淮序才能毫无忌惮。”

谢乐桐抬头，挑起一边眉：“你是骂我单纯？”

说完，她佯装生气，转身大步离去。

第32章

傅淮序在她后面追，边追边温声喊：“公主走慢些，林间枯木多，小心脚下。”

李雀咬着手里的干粮，坐在火堆旁，望着一前一后的二人。

不知为何，总觉手中的粮食，干瘪且索然无味。

一名崔家的私兵问他：“李大哥，咱们崔公子一向如此吗？”

另有附和声：“传闻说，崔家公子是京城的一朵高岭之花，眼下见了，也不像啊……”

“那是在没有遇到公主之前，他却是那样冷冰冰的。”李雀无奈地开口，“不过高龄之花是什么鬼？那是形容男子的词吗？”

京城里的百姓怎能这样形容他家玉树临风的公子？

私兵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那传闻……公子是恋童癖……”

李雀眼神古怪起来，冷冷的斜他一眼：“不该问的，不许再问了。”

闻言，几位私兵立马点头，继续啃饼。

可李雀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其实比其他人还要挠心挠肺的好奇。

毕竟，于他小李而言，自家公子不过是在元和十八年，进宫了一趟。

回来后，便禀告了崔家主，说要娶妻。

才一天啊！公子就说他对宫里那位九公主一见如故！

李雀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裂开了，并且需要静一静。

树丛间，谢乐桐也不是要闹，只是跑远些想去解手。

哪知傅淮序对她穷追不舍的。

她不失尴尬的转身后，朝远处的傅淮序说明了自己要做什么。

顿时，谢乐桐见证了一番——人的脸色，也是可以五颜六色的变幻莫测。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她笑得弯下了腰。

一行人休整一番后，继续踏上了去匈奴王庭的道路。

谢乐桐骑着马，处于队伍的中间。

她遥遥的盯着前方，为首的那个人，心中像是吃了一块酸梅糖，又酸又甜。

三日后，边疆。

黄土地上，是一片扎人的碎石，风尘扬起，落了人满身。

界碑上刻着“边境之处，勿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