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州脸上的云淡风轻骤然褪去，只剩下慌乱。

他急忙起身，丢下方萱琳匆匆离开。

另一边。

尹书琪昏昏沉沉地再次醒来，入目的是手术室的天花板。

她这是被送来抢救了？

全身痛到麻木间，她看到医生和护士的身影。

“孩子……”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尹书琪的口中传出。

“救救我的孩子……”

但紧跟着出现的，却是宋母的身影！

她和医生商量了些什么，旋即拍着桌子大声道：“不能引产，那就直接掏！”

“尹书琪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要亲眼看着这个孩子死掉！”

不行……

被鲜血堵住的嗓音沙哑咕哝，尹书琪声声祈求着宋母能够手下留情。

“求求你们……我会带着这个孩子走，日后也不会来找宋家……”

宋母心肠如铁，轻蔑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就算这个孩子不姓宋，可她身上流的还是我宋家的血，会影响到我宋家的气运。”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怀的不是个儿子！”

只一句话，便宣判了孩子的死刑。

冰冷的手术钳伸进身体，在血肉撕裂的一刹。

尹书琪耳中似乎能听见婴孩哭泣的声音，在一声声地喊她：“妈妈……”

泪水流了尹书琪满脸，她痛到面色如纸，还在祈求：“不要……妈……求求你……”

可已经成型的胎儿被夹碎取出。

尹书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一块一块，盛放在旁边的手术盘上。

车祸骨裂的身体在痛！

没打麻药就被撕裂的下体也在痛！

可这一切都抵不过她失去孩子的心痛！

鲜血如注，顺着手术台滴在地上。

生命检测仪器嘀嘀乱响，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眼看到这个孩子不再成为自己孙儿的阻碍，宋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此时。

“哐！”的一声响，手术室的大门轰然打开！

宋庭州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只一眼，他就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尹书琪。

宋庭州从没有想到，一个人的身体里竟然会有那么多血……

染红了手术室，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与之同时，“嘀——”

心电图机上的显示变成一条直线。

第11章

人死后，不是应该去轮回吗？

为什么她却还在这里……

尹书琪飘在自己尸身的上空。

下方，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已经没了气息，就像是个已经碎掉的玻璃娃娃。

突然见到宋庭州，宋母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庭州，你怎么来了？”

可男人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他双目爬满血丝，迈着沉重的脚步艰难朝着手术台上的尹书琪而去。

“哒。”

“哒。”

沉重的脚步声和地上的血泊一同荡出腥红涟漪。

宋庭州眼中只有躺在手术台上的苍白女人，越是接近，他的喘息越是压抑。

直至走到近前，男人几乎已经是屏住了呼吸。

“……玥玥？”

一声好似在梦中的呼唤。

尹书琪微微偏头看向宋庭州。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和恍惚，颤抖的手一点点抬起，指节触碰到尹书琪冰冷的脸颊。

刹那间，男人就像是烫到了一般缩回手去。

尹书琪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说什么都是徒劳了……

她闭上嘴，飘到一旁的手术仪器旁边。

在手术灯冷到发蓝的刺目灯光下，尹书琪定定看着医用不锈钢托盘里静静躺着的暗红色肉块。

这是她的女儿。

她那还没看过世界一眼的女儿……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滴答。”

血滴落入血泊，清脆的滴答声唤醒了宋庭州的神志。

顺着血液滴落的轨迹，他一点点转头，目光落到身旁的手术盘上。

在看清了里面装着的东西后，男人肉眼可见的暴怒起来。

“我不是说过，不准你们动她和孩子！”

冰冷怒声响彻了整个手术室。

宋母脸色煞白，却还在辩解：“庭州，妈这都是为了你好！要是让这女人把孩子好好生下来，遭殃的可就是整个宋家！”

听到这里，尹书琪惨笑了一声，“整个宋家遭殃？”

“先不说一个还未出生的女婴怎么让你们这庞然大物遭殃，就算遭殃，那也是你们应得的！”

宋母曾说，宋家九代洗女。

如今已经是第九代。

漫漫历史长河中，被这样迫害的女孩又有何几之数？

“只要投胎是个女儿，就必须除去。为了所谓的家族发展，连这样恶毒阴损的邪招都能用……”

她看向宋母，又转向宋庭州。

后者满面怒容和对面的亲生母亲争吵，看上去确实是真心爱着尹书琪、也是真心在为尹书琪的死而愤怒。

尹书琪微微哽咽，低声道：“你们都是疯子。”

而她。

就这样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以及自己心心念念期待着的孩子，都葬在这个疯魔一样的家族里。

宋母嘟囔道：“不过是个没生出来的女胎，没了就没了……”

医生们都缩到了后面，一声也不吭，生怕被两个顶头上司注意到。

几个人的脸上都已经麻木，唯有看向手术台上的尸身时，眼神中会浮现出几分不忿与怜悯，但却无能为力。

就像她曾经被宋庭州威胁时一样。

尹书琪原本还在想着，为什么他们要帮着宋母助纣为虐？

但是现在，她一下子就懂了——

只要宋家这种在某个城市只手遮天的巨富还存在。

哪怕只有一天，她身上的事、他们身上的事，都会源源不断重复发生。

“沙沙……”

窗外树影婆娑。

无视了手术室里越来越大的争吵，尹书琪走到医院走廊。

阳光透过她的躯体投射在光鉴可人的地板上，却没有照出半分人影。

可她已经死了。

抬起手，看着自己被光芒穿透、逐渐消散的手掌，尹书琪苦笑一声。

她又能做什么呢？

蓦地，手术室中的宋庭州微一晃神。

在这一瞬间，他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去。

在手术室的门外，似乎站着一个如柳般纤细易折的身影，熟悉得可怕。

“玥玥？”

他下意识想要追过去。

眨眼间，窗前的人影消失不见。

第12章

“妈，你怎么能这么对待玥玥？”

“到底是哪个庸医和你说的偏方，她都快被你害死了！”

浑浑噩噩中，尹书琪被男人恍若雷霆的震怒惊醒。

好像是宋庭州的声音……

可是她不是消散了吗，为什么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不过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玩意，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宋家的传承！”

宋母理不直气也壮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叫的人也没用多大力气，她在这跟你装呢……”

尹书琪皱着眉头，勉强掀开了眼皮。

传入脑中的是浑身上下源源不断传来的尖锐痛感。

目之所及，是装潢简单却又不失格调的天花板吊顶。

是她在宋家别墅的房间。

淡紫色的手工窗帘在明亮的玻璃窗边轻轻飘动着，鼻尖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木头和泥土的生腥味。

尹书琪猛地睁圆了眼睛——

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

尹书琪记得，在她查出怀孕的几个小时前，宋母叫了几个手持木棍、藤条的保镖把她堵在别墅里追打，一边打一边还喊着“生不生”。

她被追打得狼狈不堪，而宋母则是老神在在，像是看热闹一样坐在高处喝茶。

宋母说这是民间的偏方，叫做“拍喜”。

还说着“她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育，一定是鬼神附体，得通过殴打来驱赶”云云。

不论尹书琪如何解释这些没有依据、只会对女性造成身心伤害，宋母依旧我行我素。

整个别墅的佣人都看着她被宋母叫人追打……

屈辱与怒火涌上心头。

“唔……”

浑身的剧痛让她一下子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

“玥玥，玥玥你醒了！”

见床上的人坐起来，宋庭州撇下宋母，大步流星走到床边。

见到男人，床上的尹书琪却是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些。

盖在身上的薄被滑下，黏连血肉的伤口被撕开，疼得尹书琪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庭州，下意识喃喃道：

“我还没死？”

听到尹书琪的低语，宋庭州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顿时如黑云密布。

“玥玥，你别这样，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想要拥住尹书琪，可看着她身上纵横的伤口，却是无从下手。

“抱歉，是我害了你……”

宋tຊ庭州眼中带着怒意，坚定道：“玥玥，我会把妈送走，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不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门外，听到这话的宋母原本心虚的表情一变。

保养得当的贵妇眉毛一竖，顿时变成了一个恶毒妇人。

“宋庭州，你敢！”

“这个狐狸精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这么被她勾了魂去，连祖训都不顾了！”

她咬牙切齿：“你别忘了，你叔伯都觊觎着你这位置！她这肚子一直没动静，别说拍喜，我就是打死她，宋家都没人说什么！”

尹书琪愣住了。

不仅是因为这是她记忆中发生过一次的事情。

更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