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他握住她的手，抚上心口。

　　“你一哭，我这里疼。”

　　乔霓音的心似被铁丝缠住，收缩间都是莫名痛意，让她无法喘息。

　　是你教的呀，董永！

　　疼就哭出来。

　　我只是太痛了，痛得几乎就要死掉了。

　　偏这时，董永覆上她的耳，醉醺醺声音带上笑意。

　　“别哭了，告诉你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好不好。”

　　“我今日杀了一个叛徒，一个我恨之入骨的叛徒。”

　　乔霓音如水的身体僵硬住，只觉得浑身霎时被凉意覆盖。

　　转念又想到董永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她敛下眼眸。

　　那个叛徒，便是萧无心千里迢迢带来的人吗？

　　她自嘲一笑，终究是亏心事做多了，便对某些词格外敏感。

　　董永还在呢喃。

　　“我那么信任他，可他却骗了我，还害死了无辜之人。”

　　“所以，我亲手杀了他。”

　　董永声音低沉沙哑，笑容却哽咽到破碎：“我，亲手杀了我曾经的兄弟。”

　　乔霓音感觉有灼烫的泪落入自己颈间。

　　那泪像是烧红的利刃，一直贯穿到她的心脏。

　　董永问：“瑶瑶，你永远不会骗我，对吗？”

　　乔霓音呼吸蓦然重了起来，心口钝痛又起。

　　之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在这一刻变的无比明晰。

　　只怕若有朝一日，董永发现她骗了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对她挥刀相向？

　　她一双盈满水的眸子晦涩难明。

　　明明两人肌肤相贴，她却觉得这人远得似苍穹遥星。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回答董永的问题。

　　……

　　深夜，镇远将军府。

　　乔霓音将董永送回到卧房中，却看见董永眉头拧紧，似是有万千愁绪。

　　此刻，纵使她心痛如刀绞，还是忍不住抬手抚平他眉心。

　　偏偏下一刻，董永猛的睁开眼，死死握住她的手。

　　他那双眼里满是清明，早就没了醉酒的神态。

　　“你不是瑶瑶，你是谁！？”

　　乔霓音心口一紧，正想着要怎么开口。

　　嘭——

　　门口突然传来响动！

　　乔霓音抓住机会，强行抽出手隐入黑暗。

　　董永正要去追，不想一起身，太阳穴一阵钝痛，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如梦境一般！

　　他身形一滞，乔安瑶从推门而入。

　　“我只是去端醒酒汤的功夫，夫君怎么就起来了？”

　　董永按了按太阳穴，迟迟没说话。

　　乔安瑶尴尬扯了扯嘴角：“纵使是同僚兄弟相邀，夫君也莫要再过饮了……”

　　董永抬眸看着乔安瑶，总觉得今日的她和之前的感觉不一样。

　　乔安瑶敏锐觉察到他的情绪，匆匆放下醒酒汤，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死死揪紧手指走出院落，看见倚在院墙处的乔霓音后，一耳光甩过去：“你就非要给我找不痛快是吗？”

　　乔霓音被打的脸偏在一边，白皙脸颊迅速肿起。

　　她抿了抿唇，眉眼敛得淡而温顺：“我听不懂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乔安瑶嗤笑：“莫要以为我没看见董永身上的痕迹，还巴巴跟着他出门，趁他喝醉爬床，成日惦记姐夫，你要不要脸？”

　　乔安瑶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语气毋庸置疑：“我已跟父亲和付承打过招呼，他明日会亲自来接你回去。”

　　“乔霓音，往后你就和付承过，再不要踏入京城了。”

第8章

　　只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定下了乔霓音的未来。

　　她内心痛苦到极致，却只是深深看了乔安瑶一眼：“我的事情，用不着姐姐做主。”

　　但第二日，乔尚书便上了门。

　　乔霓音去到正厅时，就看见父亲在将军府厅堂里。

　　多年未见，父亲已是两鬓白霜，神情却如她小时候一般冷漠：“随我回去。”

　　这语气淡到仿佛她是一条任由主人心意驱使的狗。

　　甚至不等她同意，便和付承强行将她带走了。

　　到了乔府，乔尚书吩咐下人将乔霓音锁在小院里。

　　“现在你姐姐回来了，这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她的，莫要痴心妄想。”

　　接着便转身离开，不愿意有任何的停留。

　　看着那背影，乔霓音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句：“父亲。”

　　乔尚书停下脚步。

　　乔霓音望着父亲。

　　他鬓边已生了华发，容音老去，唯独不变的，便是那眼眸中，年复一年的冷冽。

　　乔霓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

　　乔尚书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很快，他蹙起眉：“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是。”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风雨飘摇，细密如针，刺入乔霓音的胸腔。

　　曾几何时，她亦期盼过父亲的爱。

　　年幼时，她看着乔安瑶在父亲腿上撒娇，她也羡慕地上前，结结巴巴地喊着“爹”。

　　可那人的笑意却一瞬散去，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凌迟。

　　后来的她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这一生太苦，所以还是陌生人的董永给了她一点甜，便让她记着，记到了如今。

　　乔霓音闭上眼，露出一抹凄然至极的笑：“可我也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乔尚书勃然大怒，眼神涌出恨意：“闭嘴！”

　　“如果没有你，我的妍华如今还好好的活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妍华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1

　　乔霓音从未听过这般钻心刺骨的诘问。

　　她伉俪情深的丈夫，是她用别人的身份偷来的。

　　她血脉至亲的父亲，恨不得她从未出生。

　　许久后，她妥协般的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膝盖重重曲下，跪在院中的青石板地上。

　　又磕了三个头，沉闷声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女儿今日在此，多谢父亲生恩！”

　　她说完起身，不再看任何人，往房间内走去。

　　随着那道门关上，她仿佛将自己隔绝于世。

　　夜渐深。

　　窗柩被人敲响。

　　外面，冷冬轻声道：“首领，已准备好了。”

　　乔霓音开门，身着一袭黑衣。

　　她脸色苍白，唇色发灰，看了一眼从小住到大的冷清院落，她哑声道：“走吧！”

　　两人刚走出没多远，那小院蓦地燃起冲天火光。

　　乔霓音漆黑眼瞳映出光亮，却又空洞没有半分神采。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乔霓音。

　　她转身，不愿再看。

　　这世上，除了她的母亲，大约是没有人希望她活着的。

　　皇宫。

　　乔霓音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臣已确认，麒麟玉不在董永手上。”

　　萧帝凝眸看她半晌：“是吗？”

　　乔霓音心头陡然一跳，继续道：“但北疆战事未休，朝中亦有人与外邦勾结，镇远将军一片忠心，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乔霓音说完抬手送上手中密函。

　　她昨夜去千醉居，便是为了取这东西。

　　萧帝却没接，直接拆穿她心底隐秘：“霓音，你对他，动情了？”

　　乔霓音的呼吸在短暂的停滞过后，头埋得更低：“未曾。”

　　萧帝走下台阶。

　　抬手按住乔霓音肩胛骨伤口处，乔霓音容音失色，额头瞬间覆上一层薄汗，却一声不吭。

　　待萧帝收回手，手指染上一层嫣红血色。

　　乔霓音忍了忍疼，拿出白色手帕：“陛下莫脏了手。”

　　她应该是好的暗卫和刺客，一心一意只为了陛下……

　　可她因为董永，分心伤了自己。

　　更因自己的私心，将他国皇子萧无心到达大萧的消息瞒了下来。

　　只因那人是董永的兄弟。

　　或许从她为了董永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便注定了她的失败。

　　也注定了她和董永永远不再有未来。

　　前路一片黑暗，她看不见昭昭天光。

　　萧帝将手擦干净，白色手帕染上一抹刺目的红：“可惜啊，你竟连撒谎都不会。”

　　不等乔霓音回话，萧帝抬手拔出她的剑。

　　刀稳稳贴住她的脖颈。

　　“朕从未想过，朕的刀有一天会架到你脖子上。”

　　“董永死，亦或是你死，你选一个。”

　　这一刻，乔霓音脑子里晃过董永的脸。

　　那个听闻她生病，不眠不休从北疆赶回都城的董永。

　　说‘你病，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你’的董永。

　　那个会为她拒绝所有示好，将别人送的美人赶出，得罪同僚也在所不惜的董永。

　　说‘我只要我夫人！’的董永。

　　那个因她毫无胃口，竟亲自洗手作羹汤的董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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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永，董永。

　　我的董永。

　　乔霓音不停呢喃着这个名字。

　　她扯起嘴角，唇边逸出一丝被回忆撕扯到斑驳的笑意：“臣死……”

第9章

　　萧帝刀光一闪，竟是直接将她手筋挑断。

　　乔霓音手腕一阵刺痛，两只白皙手腕鲜血汇成一条细线。

　　而更加让她心痛得，是萧帝说的话。

　　“董永爱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