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像是才注意到沈缙弋脸上骇人的血迹，指了指他的伤：“缙弋，下去包扎一下伤。”

　　沈昭颜也回头看着沈缙弋，又愧疚又心疼，从袖中拿了帕子就要替他擦去：“哥……”

　　沈缙弋抢先接过手帕，在脸上按了按，将沾满了鲜血的手帕团了握在手里。

　　对着两人说：“只是擦破了皮，看着吓人。”

　　沈父摆了摆手：“你们两个下去吧，若是程景之和程家非要刁难，也只能应下。”

　　“左不过是被陛下骂几句或者收了兵，不打紧，只是你们别再去招惹他了！”

　　沈昭颜乖顺地点了点头，将沈缙弋扶住，两人正要往外走。

　　就被神父叫住：“你们两个去抄些道德经，静静心，以后处事要圆滑一些。别留下一摊烂帐！”

　　“那个大夫记得多给些银钱，让他少说不该说的话。”

　　“抄完了再去祠堂跪着，若是事情闹大了，我也好为你们开脱。”

　　两人应下，才走到院子里就被已经醒过来的程景之拦住了去路。

　　程景之脸色苍白，甚至需要借力倚靠着身边的侍从才能站稳。

　　“我去和沈将军说，此事与你们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

　　沈缙弋虽然额头受了伤眼前有些模糊不清，嘴上却半点儿不让：“本就与我们没有关系。”

　　“身子弱成这样就别出来晃悠，到时候又晕倒了父亲又怪罪我们，连带着程家也要找我们麻烦！”

　　程景之半点没有反驳，反倒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昭颜，竟然有些可怜的意味。

　　沈昭颜被他看得心烦，将沈缙弋的手搭在身后跟着的小厮身上：“哥，你先去上药。”

　　“我和程公子再说几句话。”

　　沈缙弋明显警觉起来，看了程景之一眼，凑到沈昭颜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你要是被算计了怎么办？”

　　沈昭颜满不在意地拍了拍沈缙弋的小臂：“没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真的只是和他说几句，你放心。”

　　沈缙弋被她推搡着，脚步却没有移动分毫：“我不放心，我就在这，你说吧。”

　　沈昭颜只能寻了个由头：“你额头上的伤再不处理恐怕要留疤了！”

　　沈缙弋又用帕子在头上按了按，伤口还在流血。

　　沈缙弋脸色一变，看向沈昭颜：“你抓紧说完了话，只说该说的，别和他多嘴。”

　　沈昭颜笑着应下。

　　程景之看着沈昭颜的笑，有些呆滞，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昭颜了。

　　最后的记忆里，沈昭颜好像总是在哭。

　　程景之有些动情地说：“昭颜，是我对不起你。”

　　沈昭颜的脸瞬间冷下来，看向程景之的眼神比冰湖里的水还要冷上几分：“你自然对不起我。”

　　“你就算死一万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程景之盯着沈昭颜的眼睛，沈昭颜眼里早已经没有了爱意。

　　原本总是看向他时如水的眸子现在是要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恨意。

　　而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昭颜，你就算现在杀了我我也是愿意的，我愿意赎罪。”

第20章

　　沈昭颜冷哼一声：“你怎么赎罪？”

　　“我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我嫂嫂腹中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这些你一句轻飘飘的赎罪就算了结了吗？”

　　“程景之，你未免也想的太美了。”

　　沈昭颜带着恨意说完这些话，却又在看见程景之破碎的表情时有一丝慌乱。

　　毫无疑问她是恨他的，可她也偏偏爱过他。

　　她的爱被一层又一层的恨盖住，却又没有办法彻底消失，时不时会掀起一层涟漪。

　　沈昭颜却偏偏恨自己的这一分心软和在意。

　　沈昭颜别开脸，转身离开。

　　一场宴会草草结束。

　　沈父提心吊胆了几日，却发现不管是朝堂上还是私下里，程家家主都没有说过程景之在沈家晕倒一事。

　　心里颇有些不安，怕程家家主蓄意报复，又在沈昭颜身边多加了几个侍卫。

　　又担心她大病一场后身体更加不好，又强行拉着她学一些简单的强身练习。

　　教些基本的骑射，沈昭颜自然愿意学，上辈子就是被这样体弱的身体拖累才没能及时救下兄长们。

　　她重活一世，再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今日的武术师父是二哥沈煜明：“手再抬一些，站稳了！”

　　沈昭颜苦苦支撑，却还是瘫倒在地：“不练了，我不练了！”

　　沈煜明本来也不是严苛的人，是父亲强让他来训练沈昭颜。

　　他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人半点儿苦累都不用吃，只需要安心躲在他们这些哥哥们身后就好。

　　沈煜明满是心疼地又是给沈昭颜擦汗又是递水：“你何苦要练这个？”

　　“哥哥们都会好好保护你，你哪用的着练这些拳脚！”

　　沈昭颜心里一暖，轻笑着偏头看向沈煜明：“我自然知道哥哥们对我极好，只是我总要长大，我也要学会保护你们。”

　　沈煜明听到这句话，险些哭出来：“昭颜，哥哥觉得你真的好像长大了，说这些惹人难受的话。”

　　沈昭颜不免又想起那日的沈煜明，感觉像是有一只手将她的心揪紧，她将头靠在沈煜明肩膀上。

　　小声念叨着：“我会保护好沈家，保护好家人……”

　　沈昭颜说着却有些不安，她在内宅，外面的事情如果她不主动去问，就不会传到她耳朵里。

　　那她根本救不了沈家。

　　她心中警钟大响，坐直了身子，装作无意提起：“上次程景之的事情，父亲可有麻烦？”

　　沈煜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程家有些反常，这几日都不再事事针对。”

　　沈煜明突然一拍大腿：“程景之好像入仕了，他是今年考试第一等，陛下给他许了个官，现在正在监察司。”

　　上一世，程景之便是坐到了监察司司长的位置之后，将她满门抄斩。

　　沈昭颜想到这一点，手无意识地攥紧，用力到泛白才压下心里的怒意。

　　沈昭颜站起身：“二哥，我们再练。”

　　沈煜明还未出声就被下朝回来的沈父打断：“昭颜，功夫练的如何？”

　　沈昭颜正要回答，却听见门外一阵吵嚷，马蹄声和铠甲碰撞声同时响起。

　　门被推开，是一身红色官服的程景之，他坐在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院子的众人。

　　程景之翻身下马，迈着大步走进门，身边还跟着一个宣旨太监。

　　太监将圣旨拿出来：“着沈将军即日出征，讨伐济州祸乱。”

　　沈昭颜跪在地上脸色发白，这明明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为什么提前了？

第21章

　　沈昭颜看着父亲接过圣旨，她甚至有了一丝想要将那张圣旨撕碎的冲动！

　　沈昭颜死死盯着那张圣旨，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脱离控制的不安快要将她淹没。

　　她感觉像是被名为“命运”的滚轮拉扯着，毫无还手之力。

　　沈昭颜清楚地记得，就是这一次出征，父亲中了埋伏，被困在济州月余。

　　最后是大哥不顾“非皇上急诏不得擅离守地”的命令，从百余里外的禹州冒死赶过去。

　　救了父亲突围。

　　这一场埋伏父亲重伤，大哥失去了皇上信任，又挨了一顿责罚。

　　这件事尽管皇上说大哥是孝顺父母，倡导朝中众人向大哥学习，可是却降了大哥的职。

　　实际上他就是觉得大哥先父后君，觉得父亲存了拥兵自立的念头。

　　沈昭颜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一场出征就是皇上对沈家的试探，济州的围困是皇上的故意设计。

　　他想要知道，沈家究竟是忠君为国的将士还是想要自己独立的王。

　　这场试探没有一个答案，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父亲无论如何都是错，只能尽量减少皇帝的猜忌。

　　沈昭颜从来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在筹谋如何破这个局，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会来的这么快。

　　沈昭颜无意识地抬头，正好和穿着官服的程景之眼神交错。

　　沈昭颜读不懂他眼睛里的情绪，只能避开视线。

　　没有注意到程景之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睛。

　　太监宣读完了圣旨就要离开，他侧着头向程景之示意。

　　程景之却半点没动，反倒一反常态地说道：“我上次在沈将军这里吃了一碗甜豆羹，想念得很，不知道今日有没有这个口福，能再吃一次呢？”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只有沈昭颜明白他的意思，他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昭颜可以忽略掉程景之炙热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默不作声。

　　沈父和沈煜明互相看着对方，像是在脑海中搜罗着“甜豆羹”的信息，却又都微微摇了摇头。

　　沈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家中没有甜豆羹，不知道程司使是在何处吃的这一美味，误将这以为是我府上的了！”

　　程景之迟疑了片刻，缓缓将目光移到沈昭颜身上，又很快地收回：“可能是我记错了。”

　　“只是将军府的吃食确实也比旁的酒楼都要好上几分，我是真心想要讨一顿饭。”

　　沈父也不再拒绝，侧身将程景之往里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