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柔情的漫天雪花中掺了刺骨的雨水化作冰刀淅淅沥沥地砸下来。

　　程景之眼睛一片猩红，他痴痴地环顾四周，像是茫然无措的困兽。

　　他原本弋椛笃定相信的一切都已经悄然破碎。

　　漫天雨幕下，他似乎看见了沈昭颜，她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

　　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程景之挣扎着起身踉跄着往前走：“昭颜！”0

　　“昭颜！你没死是不是！”

　　沈昭颜自然没有任何回复。

　　沈昭颜满眼愤恨地盯着他，甚至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直直冲着他来。

　　程景之甚至舍不得闭眼，瞪圆了眼睛。

　　那道虚影还是在他眼前消散，匕首也在触及他身体的一瞬间悄然破碎。

　　分明只是一场梦魇，可是程景之偏偏觉得心口处一阵刺痛。

　　这是他迟来的报应吗？

　　程景之掩住脸，低下头，深深地呼吸着。

　　眼泪从他指缝间流出，他仰起头，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脸上、身上。

　　眼泪和雨水混成一团，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几次呼吸之间，程景之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失控难以自持似乎只是一场幻象。

　　身旁的侍从见他神色缓和，适时地递上一把伞。

　　偌大的油纸伞遮住天光，试图将一切都掩盖住。

　　程景之却突然发难，一把将人推开：“滚！给我滚！”

　　程景之憋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回到房中。

　　房间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活像是刚才的火场。

　　程景之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程景之闭了闭眼，合上门，将身后最后一抹亮光掩住。

　　黑暗好似想要将一切吞噬。

　　“系统！”

　　程景之的声音生硬地将这一片寂静划破。

　　这一次熟悉的机械声很快响起：“宿主有什么诉求？”

　　程景之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声音却少见地颤抖：“重置所有时间，我要回到和沈昭颜相遇的时间点。”

　　“执行宿主指令。”

　　程景之再次睁眼时，周围情景已经瞬间切换。

　　他又变成了那个小乞丐，蹲守在城墙脚下，身上是破布麻衣。

　　程景之简单估算了时间，拔腿直接往将军府方向奔去。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连呼吸之间都带了血腥气。

　　可是他不在乎。

　　程景之远远瞧见了沈家的马车。

　　他又跪在那个街角，沈昭颜再一次从他面前经过。

　　可这一次，马车没有停下。

　　沈昭颜也没有下来，看他一眼。

第12章

　　马车里。

　　沈昭颜从帘子的缝隙中看见了满脸失望神情错愕的程景之。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身上所有的痛都好似一起翻涌上来。

　　沈昭颜不可遏制地想起她那日自焚。

　　她想用最好的样子赴死。

　　沈昭颜端坐在铜镜前，仔细装扮上，将病色遮掩住。

　　又将那件用父亲从塞外带回的狐尾母亲缝制的披风穿在身上。

　　身上很快暖起来。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母亲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替她赶制冬衣。

　　甚至和西域走商定制的布料都还未到，母亲便没了性命。

　　沈昭颜想到疼爱她的母亲，强压住哭声，喉咙哽得生疼。

　　胸腔像是被一双大手掐住，几乎不能呼吸，她又偏偏不愿意让眼泪流出来。

　　母亲总说：“沈家的女儿就算是流眼泪都应该是往上流的。”

　　她怕自己若是现在流泪母亲就不愿意接她了。

　　火越烧越大，帷幕上落下的火星溅在她手背上，她却不觉得疼。

　　沈昭颜的意识逐渐模糊，漫天火光中她只觉得自己逐渐变小变轻。2

　　好像又变成了母亲怀里，兄长身后的小人儿。

　　“昭颜！还愣着干嘛，你不是说要去斗蛐蛐？”

　　“昭颜，今天铺子里新上了一批布料，我们去挑几匹回来做衣裳。”

　　“昭颜，可是受委屈了，你告诉二哥，二哥叫你三哥去揍人家！”

　　“昭颜，我的乖女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昭颜，爹爹会一直护住你的，其余的事都交给爹爹就行。”

　　沈昭颜看着火光最盛处的几道人影：“爹爹……娘亲……兄长，嫂嫂……”

　　沈昭颜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奔去，身上的寸寸皮肤被烈火灼烧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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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前的种种历历在目。

　　沈昭颜没想过自己会再醒过来。

　　她永远记得醒来的那刻，她努力地睁开眼，就看见眼下一片乌青正替她擦拭身体的母亲。

　　四位嫂子围在一边，都缴紧了手里的帕子，目光关切地看着自己。

　　“娘！昭颜醒了！”

　　大嫂的一声惊呼让侧身换水的沈母丢了帕子。

　　沈母看着尚且没有完全清醒的沈昭颜，心疼地眼泪一个劲地往下落。

　　沈昭颜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

　　耳边，是母亲的关切：“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是头还疼吗？”

　　还有三嫂的打趣和揶揄：“哎呀，怎么都哭起来了，快要将房间淹了！”

　　“昭颜刚醒，有什么想吃的，都和三嫂说，我去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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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那么真实，沈昭颜也渐渐止住了哭声，也慢慢接受，一切都将开始从头来过。

　　从思绪里回过神。

　　沈昭颜看着街角蓬头垢面的程景之，和上辈子捡到他时的样子，没有丝毫差别。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犯蠢了。

　　沈昭颜将帘子拢紧，嘱咐车夫：“再快些，我们早些回去。”

　　“是！”

　　车速骤然加快，马蹄激起一阵尘埃，沈昭颜甚至听到了小声的咒骂声。

　　但她已经顾不得其他，她只想将程景之甩的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相见。

第13章

　　将军府。

　　众人围坐一团，热气腾腾的吵吵闹闹。

　　沈昭颜身边坐着五哥沈缙弋。

　　沈缙弋瞥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众人，只觉得话题越来越无聊。

　　看着笑眯眯的沈昭颜，有了捉弄的心思，将杯子里的水换成酒水。

　　用手肘捅了捅沈昭颜：“昭颜，五哥这有从匠私斋带回来的甜水，你要尝一尝吗？”

　　沈昭颜毫无防备地接过，却被辣的直咳嗽，眼泪都流出来。

　　沈缙弋努力憋笑却还是笑出了声。

　　两人这边的动静将众人目光吸引，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昭颜的咳嗽声。

　　沈缙弋只能故作镇定地顺势将头扭向沈昭颜：“昭颜，这是我的酒，你怎么拿错了？”

　　沈昭颜瞪圆了眼睛指着沈缙弋，随手捞了一杯灌进嘴里想压住舌尖的苦意。

　　没曾想又被辣到，咳得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沈缙弋终于没忍住，一边大笑一边给沈昭颜顺气：“沈昭颜，你真是笨，同样的当还能上两次？”

　　“沈缙弋！”

　　沈父的怒喝声将沈缙弋的狂笑声止住。

　　沈缙弋见沈昭颜已经放下了筷子，满脸自得地看着他。3

　　沈缙弋回手一拉，将沈昭颜挡在自己面前。

　　沈父正要将手里的果核扔出去，却在沈昭颜的时候又强行忍了下来：“你有本事别拿你妹妹挡着！你这臭小子！”

　　沈缙弋挑着眉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昭颜！”

　　沈缙弋微微偏头，握住沈昭颜的手：“好昭颜，我捉弄你是我不对，五哥真请你喝甜水儿！”

　　没等沈昭颜反应过来，沈缙弋就拉着她往外跑。

　　沈父看着一溜烟跑远的沈缙弋，又愤愤地坐下：“早晚他都已经快二十岁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儿一样！”

　　沈母替沈父夹了一筷子菜，劝道：“他只是比其他兄弟爱玩闹了些，等成家之后自然就会安定下来！”

　　“这几日昭颜看着心情不好，缙弋也是想逗她开心，不然昭颜总是将事闷在心里，要憋出病来的！”

　　沈父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话是这样说，但是缙弋的婚事还是要提上日程了。”

　　“明日就发帖子，邀请京中女眷来将军府赏花，替缙弋相看一番。”

　　沈昭颜捏了捏沈缙弋的手，见他一脸疑惑的回过头：“爹说明日在府里设宴，要替你相看女眷。”

　　沈缙弋满不在乎地一挑眉：“那正好，明天我也叫我的几个兄弟们来热闹一下。”

　　“你是真不怕娘骂你啊？”

　　沈缙弋眉目飞扬：“不怕！”

　　“正好，听说程国公家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沈昭颜脸色微变，稳住心神：“什么事？”

　　“他们那个走丢的小儿子找回来了，才上了族谱，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只听人说长得好看功夫还好，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沈昭颜冷着脸，没再说话。

　　沈缙弋神经大条地看不懂她的情绪：“昭颜，你也好奇是不是，那我也偷偷递一份名帖给他！”

　　沈昭颜不置可否，将话题引向别处：“你要带我去哪？”

　　沈缙弋早已经命管家牵过两匹马等在了门口。

　　沈昭颜刚才的抑郁一扫而光，熟练地翻身上马。

　　沈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