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是江揽月！

叶宁婉忍不住看向前方萧云琅纵马的挺拔身影，勒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

入夜后的军营十分安静。

和繁华的京城相比，漠北太过荒凉，也太过寂寥。

叶宁婉站在篝火旁，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转头，就看到了萧云琅。

“怎么不在营帐里好好待着？”

他神情间，似乎还有没褪去的急色。

叶宁婉恍然，他是担心自己跑了吗？

她不会的。

今日城里百姓眼里求生的光芒，湮灭了自己最后想逃的念头。

“王爷不必担心，我无处可逃，也不会置万千城民性命于不顾。或许我这辈子也无法感受到团圆的滋味，但我希望漠北城的百姓可以。”

叶宁婉说着，顿了顿，“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到头来连一个爱她的人也没有。

不甘心失去了自己的模样和名字。

不甘心……

却听萧云琅清冽的嗓音响起：“揽月单枪匹马守住这座城的时候，心中从未有过委屈与不甘。”

又是江揽月。

叶宁婉喉间一哽，自嘲地勾了勾唇。

在萧云琅的眼里，没人能比得上江揽月。

他知道她不是江揽月，却仍留自己在王府，一边沉沦，一边清醒。

叶宁婉望着萧云琅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些还未死透的感情仍在叫嚣。

她开口叫住了他：“王爷，如果真的江揽月在这里，你会让她去吗？”

萧云琅脚步没停，脱口而出：“不会。”

第10章

心脏像是被业火焚烧，瞬间成了一片灰烬。

叶宁婉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

明知自己只是一个替身，怎么敢和江揽月相比？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叶宁婉独自一人，在军营的凉风中站了不知多久。

直到腿脚都冷得发麻，才转身回了营帐。

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叶宁婉在战鼓声中回过神来。

刚走出营帐，就正好对上萧云琅浓墨般的眸子。

男人身披银白战甲，白色披风随着他走动而翻飞，气势凛然。

见到叶宁婉，他微微颔首，示意：“走吧。”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犹豫。

叶宁婉穿上了江揽月留下的火红铠甲，跨上了马。

与胡国两万敌军相比，漠北的兵力只有区区两千。

这也是需要“江揽月”来虚张声势的原因。

叶宁婉带着城中一半兵力，来到了城门外。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会上战场，捏着缰绳的指节都紧张到发白。

耳边是震天响的呐喊和号角声，让人心都跟着颤抖。

叶宁婉回头看着停在城门的萧云琅，最后还是想问一句：“这一年多里，你有哪一刻不把我当做江揽月的替身吗？”

萧云琅眸底划抹什么，说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去吧。”

叶宁婉红唇泛着苍白，心底那点执念死的干干净净。

她不再看萧云琅，收回视线策马出了城门，脊背挺得笔直。

胡国将领见到她出来的一瞬间，霎时慌了神：“江揽月？！”

他们曾经在江揽月手中吃过大亏，对她无比忌惮。3

“这女人诡计多端！万不可中了她的圈套！撤！”

胡国大军，不战自退。

叶宁婉第一次直面感受到江揽月的厉害，只这一张姣好面容，什么都没做，竟能直接喝退数万敌兵！

不过这样也好。

正当她松了口气，以为可以就此结束时。

又听胡国副将说：“将军！江揽月三年没有踪迹，怎么可能突然出现？”

“这女人的身形，似乎比江揽月瘦小！怕是个冒牌货！”

闻言，胡国将领鹰一般锋利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叶宁婉。

而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冷笑一声：“想骗我？”

他手里的弯刀一挥：“将士们！冲！”

一声令下，胡国的军队浩浩荡荡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叶宁婉知道自己只有两条路。

一是狼狈撤退，二是迎敌而上。

第一条尚有存活的可能，第二条必然一去不复返。

可……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

叶宁婉回头看了眼城楼，却不见萧云琅的身影。

他是去接应援军了吧？

“江将军，我们该怎么办？”身旁士兵的声音响起。

叶宁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江揽月，是漠北百姓眼中的守护神。

她不能退。

这一刻，叶宁婉突然很感谢萧云琅，陆令安他们将她当做江揽月一般训练。

至少此刻，她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狼狈等死。

叶宁婉收回视线，打马往前冲：“杀敌！”

风沙和敌军迎面而来，她努力挥舞着手中剑，奋力杀敌。

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扎了好几个血洞。

叶宁婉没有丝毫退缩，不知杀死多少个敌兵后，一柄弯刀骤然穿透了她的身体。

疼痛涌来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脑海内，走马灯般的闪过了这短短一辈子遇到的所有人，和事。

以及那个明明没有见过，却贯穿了自己这一年所有爱恨的江揽月。

这一生，万事由不得自己。

若能再选一次，只当一个乞儿，也不错……

叶宁婉想着，感觉身体越来越冷。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萧云琅的声音：“揽月！”

他回来了？

他还将自己当做江揽月。

欣喜与苦涩交杂间，叶宁婉费力地睁开眼，就看见萧云琅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脸上溅着几滴鲜红的血，衬得他整个人更凶戾了。

“王爷……”叶宁婉想说点儿什么，可转念，只想叫一次他的名字：“萧……萧云琅。”

萧云琅看着浑身血淋淋的，面色惨白如纸的女人，心脏处仿佛有什么在迸发。

“我在，揽月，我在。”

又是揽月！

这一声，仿佛比那刺进身体的弯刀，带来的伤害还要大。

叶宁婉口里不断有黑血涌出，满是鲜血的手指死死攥着萧云琅的衣袖。

在他震颤的眼眸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动唇瓣，留下最后的遗言——

“我不是江揽月，我叫……叶宁婉。”

第11章

语毕，女孩便再也没了声响。

萧云琅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慌乱地将人抱起，咬牙命令道：“叶宁婉，你不许死。”

女孩身上的血仍在不断往下淌着，顷刻间就将萧云琅的银色铠甲染红。

他只来得及将叶宁婉送到后方，而后又匆匆赶回，面对着数万敌军杀红了眼。

萧云琅记得，插在叶宁婉胸口的那把刀，是胡国将领的。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执念，只想着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人。

萧云琅提着长剑，宛若地狱修罗般，单枪匹马孤身往前冲，终于将长剑插入了胡国将领的胸前。

“将军！！”

胡国将士们瞬间慌了神。

一时之间，群龙无首。

天隆国的援军也都杀红了眼。

胡国军队见势不妙，慌张撤退。

萧云琅没有带兵再追，而是安排好人收拾战局后，返回了后方。

他一回到军营，便问道：“她在哪？”

被问到的士兵愣了一下便马上反应过来：“揽月姑娘在营帐中，找了女军医来，正在为她拔下身上的兵器。”0

萧云琅闻言，立刻要往营帐中走。

但他提步时，又顿了顿，沉声纠正道：“她叫叶宁婉。”

然后再没有停留，剩下一脸茫然的士兵，掀帘进了营帐。

入目的是大片刺眼的红。

萧云琅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竟然可以流这么多的血出来。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女军医将叶宁婉身上的兵器一个个拔下，仿佛能感同身受那股痛意一般，心脏都在痉挛。

等到女军医将她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萧云琅才开了口。

他的嗓音低沉而又沙哑：“她……怎么样了。”

女军医行了个军礼，禀报道：“禀王爷，她身上的伤极重，恐怕……”

萧云琅沉声追问：“恐怕什么？！”

女军医被他的气势吓到，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才小心翼翼道：“恐怕这一生，都醒不过来了。”

闻言，萧云琅只觉天崩地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在来之前，早就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为什么，现在左边胸口却无端传来一阵阵刺痛呢？

女军医已经离开。

萧云琅独自站在营帐中，茫然地捂着心口。

他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萧云琅才缓缓走到床边。

他想伸手去触碰叶宁婉，却忽然不敢触碰。

最后，萧云琅也只是用手指，轻轻将她额前的乱发，往后拨了拨。

恍惚间，那个活生生的叶宁婉，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画舫上，她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

读书练字时，认真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