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祈念欢和裴言礼一起回了大院里。
　　黑色的迈巴赫驶入砖红色的拱门，在一栋古旧的楼宇前停住。
　　两人提着补品和水果上了楼，在门外敲了几下，门开了。
　　开门的男人背脊笔直如松，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沉稳，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不怒自tຊ威的气质。
　　“爸。”裴言礼看着男人，打了个招呼。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将目光落在裴言礼身后的女孩身上。
　　“爸。”祈念欢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不苟言笑的男人在看见祈念欢的时候，眼里带着些柔和。
　　裴怀正“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些温度，“进来吧。”
　　屋内陈设着红木家具，墙上悬挂着一列列带着五角星的勋章。
　　裴怀正让二人把东西放下，先去房间内陪陪裴老爷子。
　　裴老爷子腿脚不便，只能躺在床上，但他精神矍铄，不减当年英姿。
　　尽管岁月在他面容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眉宇间的沉静自若却能让人感受到历经风霜之后的从容与淡然。
　　屋里的三个男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论样貌气质，还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所以只有祈念欢一个人在叽叽喳喳。
　　清甜的女声令沉闷的空间变得生动，裴老爷子看着她，眼眶渐渐湿润。
　　他在她的身上看见了往日战友的影子。
　　要是老祈还在，看到他的孙女儿一定会很欣慰。
　　当年若不是他突发心疾，裴怀正就不会为了照顾他，将需要洽谈的生意托付给老祈的儿子儿媳，那么老祈的儿子儿媳也不会因为飞机失事而离世，老祈也不会因此郁郁而终。
　　祈念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巾帮裴老爷子拭去泪水，故作嗔怒道：
　　“爷爷！是欢欢的笑话不好笑了吗？爷爷怎么能哭呢！”
　　她知道裴老爷子一直对她心怀愧疚，把她父母过世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起初她也不是没有怨，只是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成长渐渐看开。
　　飞机失事的主要责任在于检查人员未检测出仪表故障，而不在于裴家。
　　这些年，裴家也都尽心尽力地把她抚养长大。
　　又陪裴老爷子聊了会儿天，负责做饭的阿姨喊他们吃饭。
　　安静的餐厅里，只有碗筷相撞的声音。
　　饭桌上的氛围相较于之前在裴老爷子房里要沉闷一些，主要是因为祈念欢不说话了。
　　当然也不是她不想说话，主要是裴家一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规。
　　知道祈念欢向来话多，会不习惯，所以裴怀正其实很少会和她一起吃饭。
　　午饭之后，裴言礼和裴怀正聊起公司上的事情，祈念欢也插不进嘴，就坐在一旁看着电视。
　　两个向来不善言辞的男人，只有在聊起正事的时候才能多言多语。
　　只是内容无聊地让她直打哈欠。
　　指尖在遥控器上按下，电视屏幕里的画面不断切换，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有找到能吸引她的节目，她索性随便选了一个频道看着。
　　本就饭饱神虚，再加上枯燥乏味的画面，她的眼皮渐渐变重。
　　在上下眼皮即将会师的那一刻，裴怀正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老爷子年岁已高，希望能在临走前看见你成家。”
　　祈念欢原本耷拉的眼皮仿佛被无形的弹簧猛地弹起，她立刻转头看向裴言礼。
　　裴怀正低头倒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他身边的男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下，喉结微微滚动着，余光若有似无地从她身上掠过。
　　她感觉时间仿佛在男人的沉默中静止了。
　　裴言礼放下茶杯，瓷器落在红木桌上的声音有些闷。
　　他轻捻指腹，淡淡道：“再看看吧。”
　　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样，裴怀正再清楚不过。
　　什么再看看，再看看就不看！
　　“你也二十八了，是时候成家了。”裴怀正眉头微微蹙起，继续沉声道：“你沈叔叔的女儿近期会回国，等她回来你俩见一面。”
　　“再说吧。”
　　裴言礼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裴怀正没有就此作罢。
　　“欢欢现在已经成年，总和你这个哥哥住在一起，终究不妥。”
　　祈念欢还没从之前的话中理清思绪，就听裴怀正谈到了自己，一时错愕。
　　这是要让他们避嫌的意思吗？
　　她看着裴言礼，手指无意识地将衣摆紧紧揪在掌心。
　　“有何不妥？”他反问，神色平静，“需要我把独居女子被害的新闻发您看一下吗？”
　　“可以选择安保措施严密的别墅，再聘请几位经验丰富的保镖。”
　　“百密恐有一疏，不把她放在身边看着，我总归是不放心。”
　　裴言礼再三坚持己见，令裴怀正有些恼了。
　　“那你就赶紧成家，给欢欢找个嫂子，你是没关系，可欢欢名名声得重视！”
　　“我......”祈念欢刚想开口说她不是很在乎，但话未说完，就见裴言礼轻轻侧身，挡住了她看向裴怀正的目光。
　　“我有分寸，您别担心。”
　　他的声音将她盖住。
　　裴怀正注视着他，那双犀利的眼睛似乎能够洞穿人的内心，看出人潜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沉默地审视了半晌，却见裴言礼面色从容，没有丝毫退却。
　　裴怀正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道自己和老爷子都要休息了，让他们也回去休息。
　　在他们临走前，裴怀正把裴言礼拉到一旁。
　　自己的儿子究竟在想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看不真切了，只是他多少还是需要提醒一番。
　　“欢欢是你的妹妹，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为了确保祈念欢无法听见，他声音很低，却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警示意味。
　　裴言礼垂眸淡笑，语气平和：“知道。”
　　回去的路上，祈念欢有些烦闷，便将车窗摇下。
　　马路边上花团锦簇的月季开得热烈，枝繁叶茂的槐树长得健硕，夏风裹挟着暑气送至她的鼻尖，一切都富有着生命力。
　　只是她的内心却一片荒芜。
　　她转头抬眼看向身旁的人，午时的阳光有些许溢进了车内，消融了他与生俱来的冷硬，也令他变得生动。
　　窗外的风景在不停地倒退，先前看到的月季和槐树离她越来越远。
　　明明他就在她的身边，可不安感却变得强烈。
　　在车停下的那一刻，在她看到熟悉的房门的那一刻，不安感到达了顶峰。
　　如果不能冲破兄妹关系这一层阻碍，不管他现在怎么打算，她以后迟早都是需要离开的。
　　可是一个月以前她才刚和他表明过心意被他拒绝，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对她有想法。
　　她需要让他再给她留一些时间。
　　祈念欢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安全带，轻咬了下唇，抬头看着裴言礼。
　　“我觉得二十八岁也没有很大。”
　　“什么？”
　　裴言礼停好车，将安全带解开，他听见祈念欢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没能理解。
　　他转头看向她，只见女孩表情严肃又认真。
　　“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你现在还是花骨朵儿，是不能传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