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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霜雪陆曈抬起眼,裴云暎静静看着她,幽暗雨夜里,一双漆黑眸子平静温柔,闪着一点细碎的、昏黄的灯色。
“我是认真的。”他说。
陆曈指尖一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裴云暎会提亲得这般突然,又如此自然,令她没有任何准备,她从前认为自己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应付得很好,然而此刻竟让她有久违的慌乱,无措不知作何反应。榥
片刻后,陆曈定了定神,才故作轻松地开口:“寻常人在你这个年纪,未必这么早就谈婚论嫁,你若现在成亲,盛京一定会说你英年早婚。”
新帝登基,皇城里情势复杂,偏偏他这殿前司指挥使坐得一如既往稳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下圣眷正浓,如此年轻而前程无量的青年才俊,亲事自该慢慢挑,纵然在平人百姓家,也断没有这般火急火燎的。
裴云暎只望着她:“早晚都一样,陆曈,我很确定,只想和你共度余生。”
像是有什么酸涩东西从心头涌起,似方才吃过的糖葫芦,又酸又甜。
陆曈轻声开口:“你不怕我是个疯子?”
她骨子里偏执疯狂,既护短,占有欲又强得要命,有时连自己也嫌弃自己,一路走来,裴云暎应当最清楚她的个性。牵手或拥抱甚至亲吻都好,可要说到长久一生,未来几十年中同床共枕,若无十万分的喜爱,恐怕难以长久忍耐。
裴云暎笑了一声。榥
“我喜欢的人,我不觉得她是疯子。”
他摸摸陆曈的头,语气温柔:“她聪慧狡黠,隐忍坚强,为家人一往无前,权贵面前也不肯弯腰。”
“换作是我,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我不觉得她疯,她要是觉得自己疯了,我就陪她一起疯。”
陆曈愣愣看着他。
“你是……殿前司指挥使,”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个普通医女,身份有别。”
“谁说的?”他笑道:“你不是凶手大夫吗?我是刺客少爷,这下门当户对了。”
游船外春雨绵密如烟,陆曈感到自己心中也像是被这一场春雨淋过。那只黑漆小船飘在盛京春夜的细雨中沉沉浮浮,灯影明明灭灭,而他看过来的目光却炽热又坚决。榥
她竟无法拒绝。
“你若怕别人口舌,我去求陛下要一道赐婚圣旨。圣旨一出,没人敢说你不是。”
“如今你在西街坐馆,每月二两月银,比不得医官院,我府上有田庄铺子,俸银都交与你,将来你想自己开医馆或是做别的都好。殿帅府中,你尽可随意支使。”
他考虑得十分周全。
周全到陆曈“扑哧”一声笑出来。
远处画舫的琴娘歌声清越,正唱着:“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做,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陆曈抬眼:“这样你不会亏了?”榥
“毕竟你是我债主。”
“陈年旧债早已还清,殿帅何必耿耿于怀?”
他叹息:“不一样,风月债难偿。”
陆曈看着他。
春雨细如烟尘,河桥风灯下柳丝沾了风雨,船上青布帷帐把这夜色浸出一层浅淡青碧,幽窗静夜里,他俊秀英气的脸近在咫尺,漆黑双眸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忐忑。
陆曈方才微乱的、无措的心就在这一双眼眸里渐渐平静下来。
对于眼前这个人,她一直在退,一再逃避,拼命压抑自己的心。但很奇怪的,或许有些缘分斩也斩不断,兜兜转转,注定相遇的人,总会回到原地。榥
她终究会被吸引。
今后如何且不提,她从前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因此也不必在这一事上左右顾盼,人生短短数十载,值得勇敢,抓住眼前幸福。
她微微笑起来。
裴云暎轻声道:“我想成为陆大夫的牵绊。”
“不必。”
听见陆曈回答,他怔了一下,下一刻,就听眼前人开口。
“你早就已经是了。”榥
沉沉春夜,潇潇飞雨,画舫中情曲长歌不绝。
他顿了片刻,倏然轻笑起来,倾身轻轻吻向面前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备亲
陆曈要成亲的消息传回西街时,整个仁心医馆都大吃一惊。尸
杜长卿宛如新年时候悬挂在李子树上的炮仗,即将炸开,在医馆里上蹿下跳:“成——亲?你在说什么疯话?”
一向和气生财的苗良方也有点不赞同:“小陆,这好端端的突然说成亲,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仓促了?”
陆曈刚到医馆时,一副断情绝爱模样,比万恩寺附近尼姑庵里的师太还要看破红尘。当初西街多少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白天跑医馆来一睹芳容,也没见陆曈对哪个上心。结果偏在裴云暎这里,前脚牵手,后脚成亲,跨度之大,令人叹为观止,简直像是被夺了舍!
“你不会那个了吧?”杜长卿狐疑打量她一眼,目光落在陆曈的小腹上。
西街有些气盛年tຊ轻人早早入港,惹出人命来匆匆补礼,医馆里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
银筝推了一把杜长卿:“东家,别乱说!”
“那就是威胁!”杜长卿斩钉截铁,“一定是威胁!他裴云暎仗着权势强抢民女,说,是不是他暗地里威胁你了?我就说盛京里男人都一个样,长得好看的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尸
陆曈无言片刻:“是我自己愿意的。”
杜长卿痛心疾首:“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曈:“……”
她道:“其实成亲也没什么,我算过,和现在日子也差不多。既然如此,可以试试。”
她说得轻描淡写,听得杜长卿一阵心梗,只道:“短见!愚蠢!那婚姻大事,是能轻易试试的么?你现在还年轻,都没见过几个好男人,一朵花没开足,就先吊死在一棵树上,我问你,将来你万一遇到了更中意的,变心了该怎么办?”
陆曈:“那就和离。”
“和离有那么简单吗?”尸
“文郡王妃当初不也和离了?”
杜长卿噎了一下:“那万一他变心了怎么办?”
“那我就毒死他。”
众人:“……”
陆曈看他们一眼:“我当然是玩笑的。”
阿城小声开口:“陆大夫,你刚才的神情,可真不像是开玩笑……”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杜长卿的激烈反对仍没有丝毫作用。陆曈一向如此,做任何事也不与旁人商量,倔得似头牛。想做新药就做新药,想参加春试就去参加春试,进了翰林医官院说辞任就辞任,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她又无父母兄长管束,亦不在意旁人眼光,仁心医馆众人拿她毫无办法。象征性教训两句,也无可奈何。尸
陆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