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闭上眼，眼眸止不住地颤抖，艰难道：“出去……”

李慈眼中闪过一丝妒忌，她正想不依，却被身后的刘嬷嬷拦下：“公主，走吧。”

这是从小照顾她的嬷嬷，李慈还算听得进去。

她顿了顿，还是跟着出去。

走出门槛最后一撇，李慈看到了萧则行眼里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

这让她心中很是气闷。

不由得抱怨：“刘嬷嬷，你拉本宫出来作甚？”

“公主，一条人命人没了，姑爷伤心是正常，您是主母该大度一点，不然咄咄逼人适得其反了，反倒惹得他不喜。”

李慈听了进去，但想起萧则行的神态，还是气闷不已。

……

瓦屋内。

萧则行拿着手帕，擦净了血渍，温南枫苍白如纸的脸露出全貌。

他手一顿，静静看了许久。

萧则行想起了初见之时。

他当时知道船上之人是天下第一，温南枫。

便用计让船撞了过去，她一出场，便惊为天人。

一袭白衣，清冷如霜，当真是赞一句绝色佳人都不为过。5

只一息之间，敌人纷纷倒地。

美丽而又强大。

令人神魂颠倒，只一眼，他便陷了进去。

不知何时。

曾经的悸动渐渐停歇，但他依旧清楚，温南枫会一直在他身后护着他。

他一回头，便能看见。

可他忘了，没有人会一直停留的。

不知过了多久，侍卫来报：“大人，皇上来了。”

萧则行的眼眸漆黑，看不出情绪，嘴唇动了动：“请皇上过来吧。”

很快。

身后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萧则行回身望去，就见小皇帝李允目光直直盯着温南枫，双眼赤红，满是哀恸：“师父……”

惺惺作态。

萧则行扯了扯嘴角，随即又自嘲一笑，自己也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李允踉跄着步伐走过来，颤着手指探着温南枫的鼻息半响，随后仓皇地退后两步。

他转目看向萧则行，怒声问道：“师父为何会服毒自尽？”

萧则行静静凝视着他，凉薄的唇从口中吐出：“你如何不知？”

李允的脸霎时间白了。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不都是他们在推波助澜吗？

但谁也没有想到，强大到不可一世的温南枫居然会选择自尽而亡。

两人站了许久。

也看了许久。

最终小皇帝沙哑着声线说着：“朕拟圣旨，赐师父为诰命夫人……”

……

萧府中的红布撤下，全部换上了白绫。

前一天喜事，次日白事。

江湖人士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这天下第一，是活生生被萧则行和公主逼死的。”

“温南枫为了这个男人，那是上刀山下火海，没想到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

“识人不清啊，人死了封个诰命夫人，人活着怎么不好好对待，我看这皇帝也不是好的。”

外面风言风语传进了李慈的耳里。

她面目一沉，气得抬手砸碎了手中的玉壶：“一群贱民，居然敢编排本宫的事。”

砸完屋内的器具，地上满是碎片，看着很是壮观。

李慈依旧不解气，她眼珠一转，心生毒计。

第12章

深夜。

萧则行正提笔在书房处理公务。

烛光晖映在他如玉般的脸庞，但眼底的赤红却是极为明显。

小厮在一旁劝道：“大人，您歇息一会吧，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呀。”

萧则行笔尖顿了下，淡淡道：“不用。”

小厮不在言语，静静守在一旁。

夫人死后，大人便一直是这个状态，看似平静内里却是波涛汹涌。

倏的，萧则行放下毛笔。

神色有些恍惚，清淡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苦涩：“你说，南枫可恨我？”

那声音很轻，好似在问自己，好似又在问小厮。

小厮拿不准，只得附和一句：“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听见这话，萧则行用力地攥了攥手。

就在小厮低头准备迎接怒火时，萧则行却只挥了挥手：“下去吧。”

书房内霎时间寂静下来。

萧则行坐在那儿。

一双眼凝在宣纸上的几个字，心脏抽痛着，令他几乎都要窒息了。

那几个字，是他无意识写的。

【温南枫】2

不知不觉，笔触就形成了她的名讳。

渐渐地，萧则行眼前越来越模糊，直至一滴泪滑落，砸在宣纸上，墨水瞬间晕成一抹团。

萧则行依靠在椅背，仍由泪水四溢。

他久经沙场，在黑暗的官场里不断拼杀都从未哭过，从未如此痛过。

温南枫三个字，就像一个开关一样。

每想起一次，心就更痛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萧则行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魔连连。

一下子梦见战场上自己即将身死，温南枫从天而降救了他。

一下子梦见温南枫砸碎了玉佩，然后提刀刺中了他的心脏。

书房内，萧则行突的捂住胸口，额间沁着冷汗，眼底是未退的茫然。

他苦笑一下：“南枫，你不愿我梦到你吗？”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闹声响起。

萧则行眉间一皱，正要斥责，却听见：“走水了……祠堂走水了……”

祠堂，那是停放温南枫尸体的地方。

萧则行瞳孔一缩，起身推开门，就见祠堂的方向火光一片。

他心中一紧，用尽全力赶了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便要冲进去。

却被一人拉住，身后是李慈的略带尖锐的声音：“则行哥哥，你去做什么？这么大火你不要命了？”

萧则行顾不上回话。

瞳孔里只倒影着烟熏缭绕火光肆起的屋子，里头温南枫的棺木隐约可见。

他一把甩开李慈的手，冲了进去。

炙热的火苗烤着他的身躯，他似感觉不到疼痛，扑倒了温南枫停尸的棺木之中。

看到温南枫的身躯完好无损。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温南枫抱出来往外跑。

等萧则行快要冲出火场时，“啪嗒”一声，火焰烧断了一块木头，直直往萧则行的头上砸下。

他的身躯倒了下去。

“则行哥哥……”这是李慈的哭喊声。

下一刻，她又惊喜了起来：“则行哥哥没事。”

火场内，萧则行倒下的身躯又站了起来。

他踉跄着步伐，好似下一刻就会摔倒，但他的手却一直稳稳拖着温南枫的躯体。

李慈扑了上来，忍着泪凄声道：“则行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萧则行退后一步躲开她扑来的身躯。

一双凤眼冷冷地撇向她，语气阴冷无比：“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第13章

李慈悬在半空中的手一顿，她眼圈霎时间红了：“你怀疑我？”

“你居然怀疑本宫？就因为温南枫吗？”

第一句是不可置信和难过。

第二句便是尖锐的质问声。

萧则行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下，他没再说什么，稳稳抱着温南枫转身离开。

李慈紧紧攥着拳，想要拉他，却在看到他的背部之时骤然停下。

白色长衫的肩部竟被烧毁。

内里露出了烧焦的躯体，一大片显得格外恐怖。

她瞬间哑火，冲着下人喊道：“快去请太医。”

……

书房内。

萧则行褪下长衫，仍由太医处理肩膀的烧伤。

李慈看着伤痕，不由得皱眉问着太医：“太医，这今后是不是会留疤？有办法处理吗？”

太医嘴里说着：“老夫只能尽力而行……”手中则按下了一抹草药敷在伤口处。

这看着就痛。

李慈心疼不已，转目去看萧则行，就见他神情丝毫没有变化。

他好似感受不到疼。7

径直坐在那儿，眼神一眨不眨盯着某一处。

李慈抬起眼皮，视线扫向美人榻上温南枫的尸体，内心满是不满。

这都没烧掉……

晦气！

倏地，侍卫来报：“大人，我们在府外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李慈正心情不好，见有人敢来触霉头，当即吩咐道：“送进大牢，说不定就是这人放的火。”

侍卫迟疑一瞬，应声准备退下。

萧则行突的开口了：“慢着，带上来看看。”

他语气很冷，就像寒冰一般刺骨。

侍卫领命下去，再次进来，抓了一个女人押着跪下。

萧则行睫羽垂下，等看清来人的面目，眉间一皱：“怎么是你？”

此人是早已离府的春月。

春月面带泪痕，黑白分明的眼珠满是惊恐，怯怯开口：“大人，我听闻祠堂着火，心中担忧夫人的尸体，就想过来看看，谁知被侍卫当做奸人抓住了”

萧则行眉梢的冷意消散几分：“是个忠心的。”

话音落下，他眉眼闪过一丝痛楚：“你离府之时，可察觉到你家夫人的异样？”

春月闻言，眼眶掉下一颗泪：“大人，夫人过得好苦呀。”

“秋天露水重，住在四处漏风的屋子，夜里总是咳嗽。”

“后面挨了板子，便彻夜难眠，日渐消瘦，直到挑断手筋，她好像也没了想活的念头。”

萧则行每听她说一句，心就痛一分。

直到最后一句，他彻底怔住了。

是因为他毁掉了温南枫习武的可能，温南枫才服毒自尽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想到这，萧则行本就疼痛的心，像又被捅了几刀，令他忍不住微微躬身，试图缓解疼痛。

李慈听完，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这意思，是夫君害她自尽了？”

“明明是她自己肆意杀人，怎的怪到别人头上来？”

春月听着，不做回应。

萧则行眉头一压，眼中闪过一丝韫色：“慈儿……”

略带警惕的语气，让李慈止住了话头。

这时，春月发现了温南枫。

她流着泪扑了过去，嘶哑着喊着：“夫人，您死的好惨呀……”

“好端端的，祠堂怎么会着火呢？您连死了都不能安息……”

第14章

话里话外，春月就差明着说有人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