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明自己的来意，意料之中的，皇帝并没有答应。

他只能说自己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撑不了多久，最后的愿望便是想回自己的家乡。

这话倒是让皇帝犹豫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余暮白进来了。

他来的目的，是想跟皇帝谈余慧慧的事情。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他是想给余暮白和余慧慧赐婚的。

余暮白自然不情愿。

两兄弟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范承和站在一边也没有开口。

到后面，余暮白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他甚至没有再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直接跟皇帝撕破了脸皮。

他将皇帝忌惮他，用范承和来制衡他，想尽办法抹黑他的名声这些事情全部搬到了明面上。

那是范承和第一次看到皇帝那么铁青的脸色。

莫名的解气。

后面，是余暮白主动提出上交自己的兵权，要求便是给余慧慧另指一门亲事。

这个时候，范承和才横插了一脚。

他推荐了一个人选，朝中太傅的儿子。

他还记得当时余暮白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推荐的这个人，也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翩翩君子，选做驸马，确实够格。

但范承和知道，这个人爱好与众不同，并非良配。

他只做了推荐，别的什么也没说。

皇帝再三考量之下，拍案定下了这门婚事。

余暮白可能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余暮白没有做任何阻拦。

最后，范承和再提辞官的事情，皇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然后，他跟余暮白一起出了御书房。

层层宫闱，他第一次跟余暮白并肩往皇城外走。

也算是做了多年对手，范承和多少是懂他的心思的。

“其实你不用上交兵权，他奈何不了你，也阻止不了我辞官。”

余暮白只是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在帮你。”

“你们厌恶这里的生活，我同样也是。”

又走出一段距离，他再度开口：“要是你对韵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再也没有迁就范承和的步伐，大步离开。

范承和看着他的背影，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余暮白上交兵权的决定实在太过草率。

原本皇帝忌惮的，就是他手中大燕超过一半的兵权。

可现在，他亲自将兵权交了出去。

尽管他肯定留有后手，但此举还是太过危险。

虽然皇帝为了维持仁厚的形象，暂时不会对他动手。

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承和，我们真这么简单就离开了吗？”

殷韵茹的声音将范承和的思维拉了回来。

他攥住她的手：“嗯，你别担心，有我在。”

跟余暮白一样，他当然也需要提防皇帝对他不利，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一丁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

再说，若他真的一无所有，还怎么保护她？

她毕竟身份特殊，一点消息也不能外露出去。

第42章

殷韵茹并没有想那么多，她看着马车出了京城，一路上树木都变得多了起来，心里难免感慨。

这座困着她的大tຊ笼子，她终于走出来了。

等范承和痊愈，他们还能一起去看山，看江，看河，去看那甚至都没听说过几次的海。

前路明媚，亦是坦途。

从京城到静安寺，路上就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殷韵茹还是被安排在原来的禅房。

拿着自己的包袱，刚进后院，她就看见了一个僧人在清扫着院中的落叶。

僧人身姿挺拔，背对着她，扫地的动作略有些生疏。

殷韵茹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一想自己之前在这里也住过几天，眼熟也算正常。

她便没有多想，推开了禅房的门。

房间里干净整洁，有着寺庙中特有的檀香味道，光是闻着，便让人觉得心绪平静。

殷韵茹收拾了一番，便前去找范承和。

范承和正在和无尘商议关于他身体毒素的祛除方法以及后续身体的调理。

殷韵茹在一边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实在觉得无聊，她又自己去了其他的地方逛。

制定完一套完整的计划，无尘才笑着道：“你变了。”

范承和眉梢微扬：“是吗？”

无尘面前煮的茶发出水沸腾的声音。

他看着天空的一角，露出有些追忆的神色：“是。”

刚认识范承和的时候，他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与其说他是人，倒不如说他只是一具人的躯壳。

身躯破败，灵魂也同样腐朽。

大概是被体内的毒素折磨得太久，他并没有太多的求生意志，可偏偏，他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他靠着一点点执念，活了下来。

可他，也逐渐成了没有情绪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

无尘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

想死，却因为一点执念活着。

想要治病，却又排斥，他在用毒发时的疼痛来惩罚自己。

还好，大抵是缘分，殷韵茹来到了他身边。

无尘以为，了却执念之后范承和终于可以放过自己，真正接受治疗。

可他没想到，范承和选择了放弃。

殷韵茹的出现，范承和的心结打开，好像也没有了必须要活下去的念头。

他拒绝了治疗，带着殷韵茹离开。

即使无尘提醒他，这样做无异于自取灭亡，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无尘以为再得到范承和的消息，会是他的讣告。

但没想到，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活下去了，这个意愿，比他以前要强烈数千万倍。

范承和眼中始终含着笑意：“大概是有了牵绊吧。”

刚救回殷韵茹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活着还是死去，好像都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可是，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好像改变了想法。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

明明在西域那种魔窟中，暗不见天日，没有一点希望的日子，他也一直在寻求生机，从来没有屈服。

为什么现在明知前路生机盎然的时候，他反倒没有了那种强烈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他没有想明白。

他不知道自己对殷韵茹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可能是在想办法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时，也可能更早。

现在再回想，之前的那个问题，好像又有了答案。

小时候被关进那个满是铁笼的房间，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旁边的殷韵茹。

在房间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她看着外面的目光是那样的渴望。

他们是一样的人，她的渴望，似乎也给了他力量。

好像从始至终，她都是他往下走的动力。

活生生的，骨子里还有着韧性的她。

第43章

范承和和无尘的交谈殷韵茹不清楚，彼时，她正蹲在院中一个角落中看蚂蚁。

她很喜欢看各种生灵努力活着的样子。

上辈子作为王妃，她不能做这种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

但现在，她可以随心所欲。

看得正出神，身边盖过来一大片阴影：“在看什么？”

“蚂蚁。”

殷韵茹随口回答，抬头去看来人。

抬头，她就愣在了原地。

这个人，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那个僧人，也是——余暮白。

将她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余暮白眼尾微垂：“怎么了？”

殷韵茹目光落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你……”

“是，我出家了，前天刚剃度。”

殷韵茹没接话。

她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