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当即一扫而空。

范卿蓉心一紧，动身去开门：“见过陛下。”

“朕可有打扰到你？”倪思榕话虽这样说着，可脚步却未停，直接踏入屋中。

范卿蓉跟上前来，当即倒上茶水。

“臣妇尚未入睡，陛下哪里算得上打扰？”

倪思榕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指尖无意间自她手指划过。

范卿蓉骤然收回手，心跳乱了。

“杜夫人，怎么了？”倪思榕眸色清明，却故作疑惑看她。

是故意的。

范卿蓉沉了沉心：“无事。”

“杜夫人，你这点总是不好，你对朕不够坦诚。”

倪思榕悠悠然看她，指尖在杯口无意打圈。

闻言，范卿蓉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要跪下认错。

被倪思榕先一步拦下：“别别别，朕是说笑的，你莫要又跪了。”

范卿蓉一愣。

倪思榕已经从怀里掏出信件来：“这是你母亲身边的那个丫鬟送来给你的信。”

红香写来的！难不成是娘亲又出了什么事……

范卿蓉心下担忧，顾不上许多，当即接过来拆开。

随着信上内容展现。

她紧张的心也一点点落定下来。

红香在信中说，母亲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就连她那双当初被大夫判定无药可医的眼睛也在一点点恢复。

见到这些，范卿蓉神色大喜。

而不等她开口多说什么，倪思榕的神色舒展愉悦至极，当即起身：“朕今日来便是给杜夫人送高兴的，送到了，朕就先走了。”

范卿蓉一愣，随即欠身：“臣妇恭送陛下。”

倪思榕的步子却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过些时日，一切落定，朕希望能听见你换了另一自称。”

范卿蓉一愣，再抬眼时，倪思榕已经离开了。

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她自然听得懂倪思榕的意思。

当她不再是杜元赫的妻子，就不必以臣妇自称。

可……怎样才算一切落定呢？

范卿蓉心底并不明白。

第二日。

皇家在行宫举行了诗会，有以诗为由的各种游戏。

整个行宫热闹得很。

范卿蓉也在嬷嬷的带领下动身前往。

谁料刚到庭院，便再度跟杜家人撞上。

见到杜元赫，范卿蓉心里便生出一股烦躁之意，正要绕开转身离开。

身后顾芸欣的声音却陡然拔高叫住了她——

“夫人，昨夜我见有男人从你院里离去，你莫不是偷偷与人苟合，给侯爷戴了绿帽不成？”

第18章

顾芸欣的声音尖锐清晰。

大庭广众之下，足以让整个庭院的人听得清晰。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过来，陷入沉寂。

打量的视线落在范卿蓉的身上。

范卿蓉的脸tຊ色发白，不觉攥紧了手。

她当然可以否认，可昨夜自她院里出去的人是倪思榕，是当今圣上，她要如何解释？

脑中千回百转，迟迟没了声。

而见状，顾芸欣的神色更显得意，杜元赫的脸色却愈发阴沉，他踱步至范卿蓉的身前。

“范卿蓉，此事可当真？昨夜从你院里出去的男人到底是谁？”

四周寂静无声。

围观的众人神色间皆带着几分玩味打量。

按大邺规矩，妇人私通，当浸猪笼。

即便是范卿蓉这二品夫人，同样也不得例外。

范卿蓉藏于袖口的手紧紧攥着，嗓子眼一时像被什么堵住，满是堵涩。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之际。

远方传来一句高昂有力的回应——

“是朕！”

一语激起万丈波澜。

原本看戏的众人当即跪了一地。

范卿蓉也跪了下去，杜元赫拉着顾芸欣跪下，脸色铁青至极。

谁都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出现，更没想到，那半夜在范卿蓉院里出入的人，竟会是陛下！

顾芸欣的脸色更是当即一白，身子都发着颤。

倪思榕缓缓踏步而至。

待停到范卿蓉身旁，他才抬手免了所有人的礼。

“杜夫人聪慧，颇有才情！朕和皇后昨夜都在她房中探讨诗词，一时忘了时辰，谁料竟会被有心之人如此污蔑。”

听见这话，范卿蓉一愣。

旋即却见跟在倪思榕身后的皇后神色平静，应道：“是，本宫与杜夫人一见如故，这才拉着陛下在院里多留了，没想到会引起如此误会。”

皇后此话一说。

所有人看向顾芸欣的目光便变了味。

顾芸欣脸色煞白，忙跪地认错。

“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夫人恕罪！奴身有眼无珠，错认了！奴身知错了！”

她不住磕头。

倪思榕眸色冷沉看向一旁的杜元赫，平静指指。

“永安侯，你眼光怎的变得如此低？娶的夫人这般聪慧，新娶的这个姨娘倒是个蠢的。”

杜元赫的脸色一变，低着头，却也只能认下：“是，臣定会好好惩戒她。”

随即，他神色冰冷看向顾芸欣。

“芸欣，莫要再在行宫丢人现眼！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带着小世子回侯府去，回去后到祠堂好好跪着反省！”

顾芸欣脸色惨白，半晌才应下：“……是。”

待顾芸欣带着孩子离开后。

整场诗会才重新正常进行，恢复热闹。

就仿若刚刚那场闹剧不复存在。

范卿蓉被皇后喊在身侧陪同，可也是跟倪思榕同行。

——“这杜夫人与陛下皇后同行，倒有几分贵妃之像。”

——“慎言！暗地编排陛下是非，不要命了？”

远处不知是哪位官员和家眷的对话传来，虽然声音很轻，但却清晰印在杜元赫的耳里。

杜元赫脸色铁青，静静看着前方的人影。

他不傻，自然看得出，皇后邀范卿蓉作陪是假想，实则是陛下想要她随行。

心里涌上无尽怒火与不甘来。

杜元赫从未想过，陛下竟会觊觎上他的妻子！

不，他绝不让他侯府的名声毁在范卿蓉身上！他绝不能让范卿蓉再跟陛下走太近！

他踏步上前。

“陛下，拙荆愚笨，不懂这些诗词，就不在陛下娘娘身前献丑了。”

他说着要带走范卿蓉。

然则倪思榕却拿起范卿蓉刚写下的诗词，神色尽是赞扬：“永安侯说笑了，杜夫人才情绝佳，你瞧，这诗对得可谓极佳。”

循声看向陛下手中的信纸。

杜元赫本要打压的话一瞬堵在嗓子眼。

他瞳仁骤然一紧，满是震惊！

范卿蓉的字迹……怎么会跟范雅林的一模一样？

第19章

杜元赫被这一发现震住，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诗会散去。

他才寻了空隙，一把将范卿蓉带去无人的小道，想也不想当即质问。

“你的字迹，为何与林儿的一样？”

杜元赫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前段时间，他在她院里看见的那假山流水亦涌入他脑海，若是当时的装点是巧合，那如今的字迹呢？

他猝然记起来，范雅林在婚后，就总是对他们通信的事避而不谈，偶尔他问及信件里谈及过的事时，林儿亦是以记不清了来敷衍他。

一股荒唐的念头，自杜元赫的脑海升起。

他不觉握紧了范卿蓉的双肩，眸色猩红。

范卿蓉神色却是异常平静。

平静中又透出了些许不解，她不解，为何杜元赫今生看到她字迹的反应会跟前世相差那么大。

前世，杜元赫也看过她的字迹。

可那时他在发现她和嫡姐的字迹一样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生气，是讽刺，是不信任。

——“范卿蓉，你以为你处处学了林儿，就能成为林儿吗？”

——“少在这种无用的事上花心思！明日起便将你这模仿林儿的字迹改了！”

他这一句话。

前世的范卿蓉便不再用右手写字，只用左手写丑陋至极的字迹。

思及此。

范卿蓉回望面前的男人，莞尔一笑。

“因为，妾身是学的姐姐字迹，侯爷不喜的话，日后我不写了便是。”

话音落地。

杜元赫的眸色沉了几分，他冷凝她：“你以为此话我会信？练字行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就算是你抄学的林儿，那也该是自幼便学了，对吗？”

闻言，范卿蓉神色一怔，心里可笑又悲哀。

前世她的解释他不听，如今她承认是自己学的嫡姐，他却又自己想通了。

实在是应了造化弄人四字。

范卿蓉云淡风轻释然，问他：“重要吗？”

“重要。”杜元赫执拗看她。

可范卿蓉却是笑了：“可对我而言，不重要了，侯爷何必执着？”

“若我非要执着不可呢？”

这是杜元赫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神态。

范卿蓉愣了一瞬，却再无其他念头。

她扯了一抹笑，没有再多解释。

“侯爷要如何想，便如何想吧，妾身还要去陪皇后，先行告退。”

……

在行宫待了三日，散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