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木窗疏疏洒落进来，两人的寂寥身影拉长交缠。

　　蓝锦葵弯唇而笑，侧脸露出来的一点精美弧度，足以让月色尽数落入她的眼睫之中。

　　“夜深了，施主怎么还未入眠，来禅房为了听贫僧诵经吗？”

　　蓝锦葵衣袖拂过，残留清冷香气，洛修然自小灵谷寺长大，又心冷情灭，早已不会升起波澜。

　　可如今，却不知为何……

　　明明那女子身上兰香中夹杂妖气，明明那妖女意图要害自己性命。

　　可洛修然，还是放她进入了灵谷寺中。

　　阴云遮月，隐在山旁，蓝锦葵弯唇含笑：“好，我听师父诵经。”

　　洛修然复而又合上眼，素手执槌，轻轻敲起木鱼。

　　木鱼声咚咚清脆，附以经文诵朗，倒让蓝锦葵那颗盛满恨意的心获得了稍微的平静。

　　她闭上眼，深深吸气一声，感觉自己置身于修炼的山谷之中。

　　雨丝细润，日光温暖，山涧清泉潺潺不息，蓝锦葵感觉身心都无比舒畅。

　　可这时，她的眉头一蹙，一个丰神俊朗的熟悉脸庞浮现在脑海。

　　是盛元青！

　　蓝锦葵猛地睁眼，那双清冷的茶色瞳仁霎时间变得有如染血。

　　她青丝乱飞，瞬间明白了，这和尚所诵经文，不是平心静气，是在刻意扰她心智。

　　蓝锦葵不假思索，五根手指弯曲，指尖血红，朝着洛修然狠狠扼来。

　　洛修然岿然不动，那双精致如玉的手，依旧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木鱼。

　　饶是蓝锦葵的五指已经停到了他修长的脖颈前，他也视若无物。

　　可当蓝锦葵的手指继续往前时，落到他的双颊上，如同平静湖面，飘落一片树叶。

　　荡开圈圈蹭蹭的涟漪，竟然让红尘之外的洛修然，心生悸动。

　　洛修然这时才放下木鱼，睁开双眼，目光如深雪沉沉。

　　他看着这妖女莞尔一笑，媚态横生，呼吸有些微窒，却极力压抑，不肯表露半分。

　　他声音亦沉，问道：“你是妖，也是鬼？”

　　蓝锦葵并未否认，只是柔软的身躯，跪趴在地上，稍稍后退几步。

　　可那双眸眼，却如同小兽一般，无辜又惶恐地盯着洛修然。

　　洛修然如同高山白雪，声音清泠：“你来灵谷寺，究竟意欲何为？”

　　蓝锦葵不言语，又伸出手，想要杀了他。

　　可是双手像是被禁锢一般，蓝锦葵动弹不得。

　　洛修然叹息一声，又问：“为何要杀我？”

　　蓝锦葵眼珠滴溜溜一转，将手放了下去，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春风拂面。

　　蓝锦葵开口道：“你想知道吗？”

　　洛修然淡然答：“嗯。”

　　他继续开口：“我感知你身上极强的怨念，不知是何事，让你身负大苦，满腔怨恨？”

　　蓝锦葵声音温柔缱绻：“师父想知道吗？”

　　洛修然点头：“嗯，施主说与我听。”

　　蓝锦葵狡黠弯唇：“那你让我能够近得你身，我就说与你听。”

　　洛修然闭眼：“你已能近我身，说罢。”

　　蓝锦葵这才开了口。

第17章

　　“我本是山林间的一株兰花草，得天地灵气滋养，用一千年光阴，化作了人形，我险些死去，又幸而为人所救，为了报恩，我下了山，找到了我的恩人，却不想弄丢了真心，妄图和一个凡人缔结姻缘，终老一生……”

　　蓝锦葵说着，凄然讽刺地一笑，轻柔的声音陡然转厉。

　　“可我高估了人性，高估了爱情，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执一人之手终老一生，都是假的，那男人为了仕途坦荡，为了那国公府的千金，不惜设计，让我被烈火烧灼，痛苦而死，连我的根都要掳去，只为了给他心爱的国公千金治病，你说我这一生，可笑不可笑？”

　　洛修然听罢前因，看蓝锦葵的眼神之中，有怜惜，有怅然，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到此处，洛修然已经明白身侧女妖究竟是何人了。

　　当他幼时，曾经听来上香的香客说起过山下京城之中的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是当朝状元爷的妻子竟是妖女，被状元爷识破之后大义灭亲，将之处以火刑。

　　而后状元爷另娶国公千金，可大婚当夜，却发生诡事一桩。

　　又说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围观喜宴的百姓，竟然看到死去的女妖回来了！

　　并且，穿着一身吊丧的白衣，面若女鬼，当即吓得人们四处逃散。

　　而后一夜过去，那新科状元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他母亲疯了，刚过门的国公小姐也吓破了胆，被国公府送走，从此再无音讯。

　　蓝锦葵继续道：“所以，我恨，我恨人心不古，恨世道不公，我回来了，我要他付出代价！我把他杀了，只不过我也没落着什么好，因为那天，我好不容易修起来的肉身，又被那和尚毁了，他将我碎裂的魂魄带了回来，将我幽禁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

　　洛修然这才将前因后果全部串联起来。

　　那时候，他才刚刚十岁，在寺庙之中禅坐。

　　突然，有一小厮着急忙慌跑到寺庙之中，嘴里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大师，大师，不好了不好了，鬼……”

　　方丈起身，连忙问那地上小厮：“你说什么？”

　　小厮深深吸气，这才将话说全：“太傅府，女妖化鬼作祟。”

　　方丈一听，连忙叮嘱洛修然：“我下山一趟σσψ，你好好诵经。”

　　洛修然点点头，而后，方丈便随着那小厮下了山。

　　那夜，师父带着一女妖回到了山中，并将她囚禁在寺中的禁室中。

　　蓝锦葵颊上笑意加深，继续说：“所以，我恨他，我恨欺辱欺骗我的每一个人。”

　　她看着洛修然的脸，眼中依旧涌现出恨意。

　　“你师父该死，你作为他的徒弟，同样该死，所以，我要杀了你。”

　　洛修然听完前因后果，只是淡然的笑了笑。

　　“如若杀了我，可以让你心中好受些，就动手吧。”

　　蓝锦葵听到这话，愣神片刻。

　　她义诊这些年，虽说见了许多人间疾苦，可是这人性丑恶也见过不少。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大义凛然地江自己性命奉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蓝锦葵不敢置信地问：“你要将性命给我？”

　　洛修然点点头：“是。”

　　蓝锦葵轻蔑地冷笑一声：“惺惺作态。”

　　她伸出手去，狠狠扼住洛修然的脖颈。

　　手下用力，再用力。

　　洛修然并无反抗，反而双手合十，阖上双眼，一副毅然就死的模样。

　　蓝锦葵越发疑惑了。

　　她看着洛修然，那双秀美地的眸眼里盛满了不解。

　　“你不怕死？”

第18章

　　洛修然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的睫羽之下，像明澈的池水，像冰雪里的琉璃。

　　他淡然一笑，温柔地注视着蓝锦葵：“生死皆是造化，若我命中注定死在施主手里，平了你的恨，那也是值得的。”

　　蓝锦葵的手，顿了几秒。

　　最终，从他脖颈处慢慢松开，慢慢拿下来。

　　洛修然开口：“你不会杀我的。”

　　蓝锦葵咬牙：“那你就错了，我还是要杀你！”

　　她说着，伸出狰狞五爪。

　　洛修然垂下眼睫，记忆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