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三水这个身份能瞒你一辈子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等呢，晚舟？”

穆翎泽的话很平淡，可颜晚舟却听出了他话里的痛苦和挣扎。

心头不知是何滋味，颜晚舟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的。”

“见到的三水先生似乎并不知道我们通信的细节，可他送我的东西却那么合我的心意。”

“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和巧合……”

她其实一早就察觉出了端倪，只是她怕自己心软。

害怕自己割舍不下三水这样一个朋友，才不敢面对内心罢了。

穆翎泽瞥见那抹笑，只觉得他的心都和这冰雪一样冷了。

他想起那些书信，想起那些熨帖的字字句句，心尖泛着苦，却还存着一点希冀开口。

“晚舟，我不想和你从此陌路。”

“你既然可以接受三水，那就说明我们还是能做朋友的不是吗？”

“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除非……你想见我。”

他的话句句退让，颜晚舟的心却不再相信了。

前世，那么多的承诺灰飞烟灭也只是在一瞬间，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不想赌。

颜晚舟狠下心来，开口的话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如果我知道三水是你，那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和他成为朋友。”

一句话粉碎了穆翎泽仅存的那点希望，他连身形都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

穆翎泽苦笑，心疾似乎又发作了，可心上的痛已经令他麻木。

他眼前全是模糊的雪花，还有颜晚舟远去的身影。

这个冬日实在是冷得厉害，不过……他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颜晚舟离开之后，穆翎泽倒在雪地里，心疾令他脸上完全失去血色。

最后他是被影卫们扶回去的，回宫不过片刻就受到了皇帝的传召。

燃着炭火的勤政殿里暖意十足，穆翎泽行礼入座，便见内阁大臣全部在此。

“陛下，北方突厥近来频频骚扰我大盛边境，恐怕是要生异变。”

等人齐，丞相才开口殿外又传来喊声。

“报——边关急奏——”

“突厥昨日夜袭，边关三城失手，残兵退守至郸城，两万将士战死沙场，主将……病逝。”

最新的情况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勤政殿里一阵沉默。

穆翎泽听着战报，眉头压得很深。

前世，他也曾在冬天带兵出征对抗突厥人，可时间远不如现在这样早。

那一战关乎他是否成为太子，本该是在几年之后的，为何会快这么多！

“突厥蛮人果真是阴险狡诈，陛下，为今之计便是立马调兵驰援！”

丞相跪下请旨，在他之后又跪了几个，场景和前世某些时候无比相似。

他们这厢说完了，坐在龙椅上的人才把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那依诸位爱卿之言，谁最适合带兵出征啊？”

帝王的声音压下来，众臣面面相觑，小声交头接耳。

还不等他们得出定论，穆翎泽身边的几位皇子就主动请缨了。

“儿臣愿前往边境，杀退突厥人，保卫我大盛疆土！”

他们主动站出来，皇帝固然高兴，但现在的皇帝重心在另外一个儿子身上。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穆翎泽，开口问。

“泽儿呢？朕若是让你做这个将军，你可愿意？”

皇帝亲自开口，穆翎泽自然应下，“儿臣愿往，万死不辞。”

他的回答令龙椅上的人笑起来，立刻定下了挂帅出征的人选。

待安排好出兵事宜，皇帝单独留下了穆翎泽。

说的正是许诺他太子之位的事。

“此战若胜，朕便封你为太子，泽儿，不要让父皇失望。”

第43章

边境战况危急，穆翎泽点了兵第二日就要走，他来不及再见颜晚舟一面。

夜深时候，敛芳苑中还留着一盏灯。

穆翎泽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深思片刻又觉得不妥将信纸揉成了团。

反复丢了几张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才下定了决心落笔似的，在纸上留下墨痕。

周宁海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终究还是没多嘴，由着带病的人这样熬。

待写完一张，穆翎泽似乎觉得不够，接连写了第二张。

等写到第三张的时候，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沉了沉停住了笔。

“写得多了她怕是看不下去。”

穆翎泽呢喃着，苦涩地摇了摇头，将信纸封进信封里，交给周宁海。

“待我出征后，你便将这封信交到她手上，看不看随她。”

周宁海双手接过，手指都在打颤。

“是，奴才知晓。”

末了，穆翎泽起身，才往床边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嘱咐道。

“我的事情，不必跟她说起，她身体不好，不宜劳心费神。”

穆翎泽的声音低而轻，仿佛藏着无尽的眷恋。

可是他也知道，就此为止了。

翌日，边境起了战事八皇子带兵出征的消息传遍皇城。

下午，那封信就到了颜晚舟手上。

当着周宁海的面，她并未拆开来看，只将其丢在了桌上，仿佛丢一件不在意的东西。

欲言又止的周宁海见此情景，在心里为自家殿下痛了一下，随即离开。

“小姐，八皇子给您的信，您不拆开看吗？”

兰曦看着漠然的颜晚舟，只觉得出征前的信应当是写了重要的事的，于是她出言提醒。

颜晚舟的目光在那信纸上停留一瞬，随之变得很冷。

指尖几番犹豫还是将那封信丢进了抽屉，好似眼不见心不烦一般。

见此情景，兰曦也不好再劝。

颜晚舟本以为不去看就不会想，可是她和穆翎泽指尖的联系却总是藕断丝连。

这一夜，她做了一场梦。

梦中，北方之地冰雪漫天，穆翎泽派兵与之对阵。

号角声中，厮杀声和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他与突厥人战了三日，不仅取回了丢失的城池，还直入突厥腹地。

然而，变故突生，突厥的增援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们围困在城中。

粮草被劫、雪灾突袭、四面都是盛朝的歌，将士们军心涣散……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颜晚舟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抓着衣襟，瞳孔都有些涣散。

思绪回笼之时，颜晚舟定了定心神，终究还是叫人来掌了灯，连夜将那封信细细读来。

信一打开，穆翎泽那一手字如银钩铁画带着杀伐之气，可字里行间都藏着难以当面言说的情感。

“吾妻轻启……”

信开头的几个字就让颜晚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但是不过第一句，穆翎泽就为这个称呼道了歉。

整整两页的信，读来心口只会泛起说不清的情绪。

穆翎泽上一世也曾和突厥大战，可……为何这次出征，这封信像是他留下的遗书？

颜晚舟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忽然想起周宁海欲言又止的模样。

莫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兰曦，你去找周公公，就说我要见他。”

她当机立断，差了兰曦去寻人。

第44章

天明时候，兰曦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小姐！宫里的人说周公公还乡了，好像是八皇子放他走的。”

颜晚舟握着茶杯，眉心微蹙。

与穆翎泽相伴十三载，她很清楚，若不是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穆翎泽重新活过一遭，应该对这一战更有把握才是，怎么会……

更何况如今他的地位如日中天，朝中众臣应该大半是站他那队的。

皇室之中也不可能有人能在穆翎泽眼皮子地下做些什么。

客观因素都排除了，那问题就是出在穆翎泽自己身上！

想通这一点，颜晚舟不禁笑了笑。

就算如此，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穆翎泽于她而言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但是，于这天下而言，穆翎泽不能死，他是个帝王之才。

“兰曦，大哥现在何处？”

思绪落下，颜玥松开茶杯，取了狐裘明摆着要出去。

“正在萧家，此次出征是大军先行，粮草押后。”

“萧大人是粮草押运官，大公子和萧公子亦在粮草押送军队中。”

兰曦立刻会意，一边回答一边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去萧家。

颜晚舟坐上马车的时候，颜语怜正好看到。

她手上一僵，帕子都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好在有一只手飞快接住了。

“给你。”

说话的人一身玄衣，仿佛是她的影子一般，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颜语怜拿回帕子，垂下的眼睛里有片刻落寞。

好半晌，她抬头看向黑衣男子，虽是请求的话她却说得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晏承，我要请你办一件事。”

“请你护着她，平安回来，做完这件事，你就自由了，穆翎泽。”

她的眸光坚定，一如她整个人一般，像千磨万击都无法击倒的竹。

可她的野心也从不隐藏，一点都不像弱柳扶风的女子。

像……像他穆翎泽的心上人。

“我答应你，只是……晏承甘愿做你身后的影子，只有这样。我才是晏承。”

穆翎泽深深望着她，飞身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寒梅，送到她手中。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