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漪烟并未否认，只是柔软的身躯，跪趴在地上，稍稍后退几步。

可那双眸眼，却如同小兽一般，无辜又惶恐地盯着洛修然。

洛修然如同高山白雪，声音清泠：“你来灵谷寺，究竟意欲何为？”

蓝漪烟不言语，又伸出手，想要杀了他。

可是双手像是被禁锢一般，蓝漪烟动弹不得。

洛修然叹息一声，又问：“为何要杀我？”

蓝漪烟眼珠滴溜溜一转，将手放了下去，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春风拂面。

蓝漪烟开口道：“你想知道吗？”

洛修然淡然答：“嗯。”

他继续开口：“我感知你身上极强的怨念，不知是何事，让你身负大苦，满腔怨恨？”

蓝漪烟声音温柔缱绻：“师父想知道吗？”

洛修然点头：“嗯，施主说与我听。”

蓝漪烟狡黠弯唇：“那你让我能够近得你身，我就说与你听。”

洛修然闭眼：“你已能近我身，说罢。”

蓝漪烟这才开了口。

第17章

“我本是山林间的一株兰花草，得天地灵气滋养，用一千年光阴，化作了人形，我险些死去，又幸而为人所救，为了报恩，我下了山，找到了我的恩人，却不想弄丢了真心，妄图和一个凡人缔结姻缘，终老一生……”

蓝漪烟说着，凄然讽刺地一笑，轻柔的声音陡然转厉。

“可我高估了人性，高估了爱情，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执一人之手终老一生，都是假的，那男人为了仕途坦荡，为了那国公府的千金，不惜设计，让我被烈火烧灼，痛苦而死，连我的根都要掳去，只为了给他心爱的国公千金治病，你说我这一生，可笑不可笑？”

洛修然听罢前因，看蓝漪烟的眼神之中，有怜惜，有怅然，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到此处，洛修然已经明白身侧女妖究竟是何人了。

当他幼时，曾经听来上香的香客说起过山下京城之中的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是当朝状元爷的妻子竟是妖女，被状元爷识破之后大义灭亲，将之处以火刑。

而后状元爷另娶国公千金，可大婚当夜，却发生诡事一桩。

又说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围观喜宴的百姓，竟然看到死去的女妖回来了！

并且，穿着一身吊丧的白衣，面若女鬼，当即吓得人们四处逃散。

而后一夜过去，那新科状元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他母亲疯了，刚过门的国公小姐也吓破了胆，被国公府送走，从此再无音讯。

蓝漪烟继续道：“所以，我恨，我恨人心不古，恨世道不公，我回来了，我要他付出代价！我把他杀了，只不过我也没落着什么好，因为那天，我好不容易修起来的肉身，又被那和尚毁了，他将我碎裂的魂魄带了回来，将我幽禁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

洛修然这才将前因后果全部串联起来。

那时候，他才刚刚十岁，在寺庙之中禅坐。

突然，有一小厮着急忙慌跑到寺庙之中，嘴里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大师，大师，不好了不好了，鬼……”

方丈起身，连忙问那地上小厮：“你说什么？”

小厮深深吸气，这才将话说全：“太傅府，女妖化鬼作祟。”

方丈一听，连忙叮嘱洛修然：“我下山一趟，你好好诵经。”

洛修然点点头，而后，方丈便随着那小厮下了山。

那夜，师父带着一女妖回到了山中，并将她囚禁在寺中的禁室中。

蓝漪烟颊上笑意加深，继续说：“所以，我恨他，我恨欺辱欺骗我的每一个人。”

她看着洛修然的脸，眼中依旧涌现出恨意。

“你师父该死，你作为他的徒弟，同样该死，所以，我要杀了你。”

洛修然听完前因后果，只是淡然的笑了笑。

“如若杀了我，可以让你心中好受些，就动手吧。”

蓝漪烟听到这话，愣神片刻。

她义诊这些年，虽说见了许多人间疾苦，可是这人性丑恶也见过不少。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大义凛然地江自己性命奉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蓝漪烟不敢置信地问：“你要将性命给我？”

洛修然点点头：“是。”

蓝漪烟轻蔑地冷笑一声：“惺惺作态。”

她伸出手去，狠狠扼住洛修然的脖颈。

手下用力，再用力。

洛修然并无反抗，反而双手合十，阖上双眼，一副毅然就死的模样。

蓝漪烟越发疑惑了。

她看着洛修然，那双秀美地的眸眼里盛满了不解。

“你不怕死？”

第18章

洛修然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的睫羽之下，像明澈的池水，像冰雪里的琉璃。

他淡然一笑，温柔地注视着蓝漪烟：“生死皆是造化，若我命中注定死在施主手里，平了你的恨，那也是值得的。”

蓝漪烟的手，顿了几秒。

最终，从他脖颈处慢慢松开，慢慢拿下来。

洛修然开口：“你不会杀我的。”

蓝漪烟咬牙：“那你就错了，我还是要杀你！”

她说着，伸出狰狞五爪。

洛修然垂下眼睫，记忆浮现，他开口问：“你是叫漪烟？”

蓝漪烟一怔，眸眼之中盛满了不可置信，手也顿在了半空之中。

她愕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

洛修然声音清冷：“我还知道，你姓蓝。”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会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蓝漪烟错愕许久，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一样，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是我恶名远扬，所以你才知道的吧？”

然而洛修然却说：“蓝姑娘，你并非恶名远扬，相反，我知道，你来人间一趟，做过许多的善事。”

蓝漪烟愣住。

洛修然继续道：“你为城中穷苦百姓义诊，分文不取，你还在十多年那场瘟疫里救过许多许多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春风化雨，可落到蓝漪烟心上，却重如秤砣。

蓝漪烟的手指紧了又松，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从心底翻滚，最后汹涌地冲上了她的咽喉。

她看着洛修然，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轻笑，像是在嘲讽什么一样。

“那又如何？”蓝漪烟声音转为愤愤，“救了那样多的人，可是当我被架在火上，活活焚烧至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就因为我是妖，所以就该死，难道不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

洛修然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会有人记得，会有人感念你的恩情。”

蓝漪烟愤恨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软化。

可很快，对世人不信任的她又猛地皱眉。

“你是不是也在算计我？”

洛修然看着她如此防备的模样，心里有一丝疼惜。

从前，她是那样温柔那样善良的女子，可现在，却被一个薄情寡性的男人伤害成了这幅模样。

洛修然一声叹息。

蓝漪烟冷哼：“结发夫妻都能算计，都能要了我的性命，你与我还是生人，你一定是在算计我，算计什么，是不是我那可以治病的兰草根？”

洛修然摇了摇头，开口说：“我没有算计你任何东西，漪烟姑娘，我想救你。”

“救我，好啊！”蓝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