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小主是想要选现有的还是想让人重新谱曲？众艺台如今有三首曲子还不曾编过舞，也有几位技艺精湛的乐师，谱曲很是一绝。”

那管事回起话来，倒很是言之有物。

倒也难怪，裴璎昨日和皇帝提起此事时，众艺台的舞姬和乐师们都站在庭中呢，如此与她们息息相关的事，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了。

等回了众艺台，自然也要告知这管事的宦官。

一整晚的功夫，想来他心里已经思量了不知道多少遍？

想到这儿，裴璎的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嘴唇轻启：

“想来罗管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罗管事忙道不敢，只说：

“一切听从小主的吩咐。”

裴璎笑了笑，以手支颐，好整以暇道：

“排舞这事儿，我从前没做过，你们众艺台却是做熟了的。新曲也好老曲也罢，都无所谓，动作谁来编排，编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管，罗管事只管放手去做就是，我只看最后的效果。”

听她这样说，罗管事不由得开始心里发苦。

最怕这种什么详细要求都没有，让你放手去做的差事。

曲子她也不管，动作她也不管，谁知道她的偏好是什么样子？

万一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排出来了，曲子她也不喜欢，动作她也不喜欢，众艺台白费功夫倒是小事，她心气儿不顺怪罪下来，众艺台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才刚想到这儿，就听裴璎又添了一句：

“只一件事，这舞姬的人选上...”

第53章 赏赐

罗管事抬眸看过去，等着她的示下。

裴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道：

“我看了这些日子，觉得濯玉着实是一个可造之才，这次的领舞，便由濯玉来担任吧。”

“濯玉？”罗管事先是愣了愣，而后，斟酌着语气道：“濯玉虽好，但是与白薇相比，技艺上到底有些许不足。若是由濯玉担任领舞，白薇作配，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上，只怕会主配失衡。”

“这倒也是。”

裴璎唇边含笑，轻轻颔首。

罗管事还以为她是接纳了自个儿的意见，不曾想，紧接着就听到一句:

“既然如此，这一次的舞，白薇就不要参与了。”

“啊？”罗管事愕然：“可是白薇是众艺台最出挑的舞姬啊。”

裴璎闻言，先是嗤笑一声，而后笑意尽敛，冷冷地瞥过去：

“怎么，我说的话竟不算数么？还是说，罗管事要教我做事？”

罗管事心中一惊，赶忙道：

“奴才不敢，一切听从小主吩咐。”

裴璎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恰在此时，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了殿内的青色帐幔。

罗管事的心，就好似那青色的帐幔一样，在空中飘忽不定。

终于，从上首传来轻飘飘的一句：

“不敢就好，你退下吧。”

罗管事的心终于落了地，赶紧行了一礼，告退出去。

闻笙送他出了钟粹宫。

到底是打过两次交道的人，闻笙又是天生一副笑脸，看着就极为可亲。

罗管事斟酌再三，终于还是开口向她打探：

“闻笙姑娘，婕妤小主一点儿要求也不提，这差事到底该怎么办，还请姑娘提点一二。”

说话间，他就要向闻笙作揖。

“罗管事这是做什么。”闻笙赶忙拦住他，说出口的话却滴水不露，都是些好听的场面话：“众艺台排惯了歌舞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管用心去排，你们但凡用了心思，小主还能看不见不成？”

“这...”罗管事还是有些踌躇，又再度恳求：“还请姑娘行行好，提点提点我。”

他磨了许久，闻笙才松了口，指了指头顶明晃晃的太阳：

“才五月里，天儿就这般热了，想来若有些轻快的曲子，听在耳中也会清爽上许多吧。”

罗管事眼中一亮，连连道谢，临告辞时，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群舞要想好看，至少三分是靠领舞的本事，小主不要白薇做领舞，只怕这最终的效果...”

话音落下，就见闻笙板起了脸，柳眉倒竖：

“怎么，罗管事是要代锦婕妤做主不成？”

罗管事忙道“不敢”，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我这是给晒糊涂了，才说出这等混话来，还请姑娘就当我放了个屁，听个响儿就忘了吧。”

闻笙“哼”了一声，一句话没说，转头回了钟粹宫里头。

裴璎已经挪到了次间里，正坐在书桌前练字。

听见珠帘被人拨动的声音，抬头去看，就见闻笙鼓着一张小脸儿进来了。

裴璎忍俊不禁：

“谁给我们闻笙姑娘气受了？”

闻笙把方才和罗管事的对话讲了，末了，她道：

“小主还叮嘱奴婢透一丝口风儿给他呢，奴婢这口风才透出去，他就胆大包天地想要违逆小主的意思。”

裴璎听了事情始末，倒是不曾动气，只问她：

“现在知道我为何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又让你等他再三恳求后，再透那一丝口风出去了？”

闻笙点了点头，恨恨地道：

“小主这般作色，他都敢试探。您若是当真给了个好脸儿，他还不定如何的越俎代庖呢！”

裴璎听着她的抱怨，情绪无波无澜地写完了一页大字，而后放下手里的笔，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把这一页放到了一边儿，这才道：

“宫里头这些经年的奴才们，尤其是这些管事的，个顶个的都是猴儿成精、老奸巨猾，给他们三分颜色，他们就敢开染坊。

不把规矩立住了，态度表明了，他们就敢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然后蹬鼻子上脸。”

闻笙听完这话，细细思量了片刻，而后透过打开的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见四下里无人，这才走到裴璎身旁，一边儿磨墨一边儿压低了声音问：

“可是您一开始就把规矩立住了，他后头小心翼翼地丁点错都不敢犯，那咱们先前的算计还能成吗？”

裴璎已经在写第二张了，边写边轻声给她解惑：

“规矩再严，不也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再说了，还有白薇呢。这等能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偏偏没有白薇的份儿，你猜她能不能甘心忍下？”

她忍不下，那就得动手做点儿什么。

钟粹宫这头儿白薇是无能为力的。

那她能在哪儿动手呢？

裴璎笑了笑，在纸上又落下了一笔。

···

一刻钟后。

裴璎才刚练完今日的字，就见闻瑟喜气洋洋地进来：

“小主，景惠公公来送赏了。”

裴璎先是一怔，而后有些失笑，陛下这疑心病啊。

她轻轻摇了摇头，敛去面上的感叹，换上一张笑脸带了人出殿。

景惠正垂首立在廊下，见她出来，忙往前迎了两步，躬身行礼：

“奴才参见锦婕妤，婕妤小主万福。”

裴璎唇边噙笑：

“景公公也太客气了。”

景惠忙道：

“奴才知道小主体恤，只是礼不可废。”

裴璎点了点头，待他行完礼之后，才问：

“景公公今日此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陛下命奴才来给小主送赏。”

说着话，景惠的身子往边上侧了侧，好让她看到庭中手捧托盘、站成一排的小太监。

裴璎的目光落到庭中的同时，景惠高声将赏赐一一唱了出来：

“陛下有旨，赏锦婕妤珍珠十斛，金银小山钗一对......浮光锦三匹。”

这一连串儿的赏赐，比裴璎当初晋封美人时的还要多。

以至于唱到最后，景惠的嗓子已经微微有些哑，不复一开始的洪亮。

裴璎向着甘泉宫的方向敛衣而拜：

“嫔妾谢陛下赏赐。”

第54章 风寒

裴璎再度起身的时候，递了个眼神给小禄子，小禄子机灵地往前几步，往景惠手中塞了个荷包：

“我们小主请公公喝茶。”

景惠将荷包收入袖中，向着裴璎躬身拱手：

“奴才谢小主赏赐。”

“公公客气了，什么赏赐，请公公沾一沾我的喜气罢了。”说到这儿，她抬了抬下颌，问：“今儿这不年不节的，陛下怎么就？”

这个问题的答案，景惠心里一清二楚，毕竟今日内侍回禀绣白的回话的时候，他就伴在天子身侧。

“锦婕妤一个多月前就开始编同心结了，钟粹宫的宫女们都被锦婕妤问过，同心结的各种编法锦婕妤也都学了一遍。

锦婕妤每日里至少有一两个时辰都在编同心结，到今日已经数不清编过多少个了。

只是锦婕妤要求高，力求尽善尽美，稍有不妥之处便弃置一旁重新编。

锦婕妤气哭过好几次，说不就是一个同心结吗，怎么就是编不好，其实绣白姐姐他们觉得编得都挺好的，唯有锦婕妤自个儿不满意。

锦婕妤不满意的那些？锦婕妤不许人问，自个儿偷偷收起来了，绣白姐姐也不知她收到了何处。”

景惠听完这小内侍的话，终于知道天子捧在手心的小匣子里头装了什么——十有八九，是锦婕妤没编完的那些同心结。

不过是个同心结罢了，锦婕妤都如此用心，可见锦婕妤待陛下的情意何等厚重。

更要紧的是，这些话，并非出自锦婕妤之口，不是她自个儿在陛下面前邀功。

这话从陛下安排的眼线口中说出来，可信程度又翻了不止一倍，令人感动的程度也翻了不止一倍。

再思及今晨陛下上朝前那句若有所指的吩咐。

陛下让他联系绣白，问一问锦婕妤编同心结的事，是出于感动吗？

以景惠对天子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出于怀疑。

怀疑之后，却发现自己辜负曲解了佳人心意，即便高高在上如陛下，难免也要生出一两分歉疚吧？

今儿这厚重的封赏，相较于感动，只怕歉疚的成分更多。

诸多思绪在景惠的脑子里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