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她遮掩脸上伤疤的面纱，言语冷冷：“婉娘，丑人就该有丑人的自知之明。”

　　是了，她如今只是婉娘，是毁了容貌的下贱军妓，玩物而已。

　　婉娘忍住了喉间腥甜，泪却又涌入鼻腔。

　　她俯身跪拜，额头叩在潮湿的地上，强忍着不让声音发颤：“婉娘谢过将军教诲。”

　　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玉从刑凳上滚下来，顾不得身体的剧痛爬到婉娘身前跪下。

　　“小姐，小玉罪该万死。”

　　“小姐你为什么还不肯让知道小姐便是他爱慕多年的徐婉孀，他若是知道了，定会……”

　　“小玉，”婉娘低声打断她，淡淡道：“这顿板子还不够你长教训吗？”

　　婉娘额间鬓发微乱，身上亵衣还染着男人身上的沉香味。

　　就在刚刚，她是要告诉他的，只要他答应，自己便把一切都告诉他。

　　告诉他，自己从前不是婉娘，她是徐婉孀，是护国公之女，是陛下亲封的嘉禾县主，是他曾朝朝暮暮爱恋的青梅徐婉孀。

　　从前，镇国公陈大将军府与她家一墙之隔，她总爱倚在窗前，捧着诗书吟读。

　　她身子不好，他便在墙角种满了草药，闻着药香身子竟也渐渐康复。

　　许母却不知缘由，只谢菩萨：“许是天意护佑，婉孀来年必定康健。”

　　只有她知道，不是菩萨，是他陈若珩。

　　她知道他放飞的每一只断了线的落在她的庭院中的风筝，是他精心计算过的。

　　足足一百二十只风筝，每一只她都妥善收藏了。

　　她以为有机会用那些风筝换来他的红妆十里。

　　没想到却等来一场有预谋的兵变，她徐家满门被屠，她侥幸逃生却又落了贱籍成了营妓。

　　又那么巧合的，与他重逢，在他身上承欢。

　　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回想起却觉是上辈子的事。

　　半晌，婉娘嗫嚅着：“我知他对我的心意，可皎皎月光今已成跗骨蛆。”

　　她的脸惨白得吓人，小玉握紧她的手，啜泣安慰：“陈将军一定没有忘记小姐的，否则他怎会迟迟不娶。”

　　婉娘的心一瞬瞬回温，今夜他能私自回营只为见自己一面，总归心里还有自己。

　　门外，有妓子窸窸窣窣将红纱布高高挂上军营，而那妓子的嘲讽声却如针般缓缓扎入耳中——

　　“将军不日便要迎娶荣安郡主，怕是要扫扫府内的污浊之物了。”

第2章

　　婉娘怔仲一瞬，眸间光亮瞬间湮灭，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在她掌间绽开，嘴角却露出明潋潋的笑。

　　陈若珩曾用一百二十只风筝表达他的爱意，如今却要娶另一人。

　　她的心随着铜镜里那张狰狞的面容一瞬瞬沉寂下来。

　　“我这样的女子，本就该烂在泥土里的。”

　　……

　　皎皎圆月在云层中穿梭，一日又一日。

　　清冷的余晖倾洒而下，落在婉娘那道孤寂背影上。

　　她有一搭没一搭往池塘里丢着石子，水中荡起圈圈涟漪。

　　直至一抹熟悉的身影挨着她坐下，是陈若珩。

　　他身上的盔甲还没来得及脱下，汨汨鲜血从他左臂涌出，他也不管，只将手中那卷卷轴放入她手心：“捷报。”

　　月色落在男人的肩头，眸中荡着几分秋波。

　　婉娘心尖一震，慌忙从裙摆处扯下一块碎布：“将军受伤了为何不先唤军医？”

　　他却一把握住婉娘轻颤的手，沉沉道：“有人跟我说过，捷报是军中男子对女子最真挚的爱意。”

　　这话，是自己曾跟他说过的。

　　她都忘了，可他还记得。

　　夜色寂静，婉娘的心却似春潮，轻轻一吹，便漾起万般柔情。

　　他不顾伤势只为亲手将捷报赠她……

　　婉娘的眸间泛起璀璨光泽，她敛眸查看他正流血的伤口，却被他打横抱起。

　　婉娘心一惊，腰肢一扭：“将军还有伤在身呢。”

　　他沉沉的鼻息萦绕在她耳间：“正因有伤才需婉娘抚慰。”

　　婉娘脸上蓦地腾起两团红晕，将脸埋入他的脖颈。

　　微凉夜风轻轻起，将营内春光旖旎。

　　又一阵云收雨霁后，婉娘潮红未退便迫不及待强撑起身子要为他上药包扎。

　　陈若珩却是大手一揽，将她托到檀木桌上。

　　他急不可耐的将大手覆在她高耸的雪峰之上，抬起她玉腿夹在自己的腰间。

　　他轻笑一声，温热的指尖探入襦裙深处，耳间似有水波声漾起。

　　陈若珩轻咬住她泛红的耳垂，淡淡道：“我的婉娘生得竟是如此的媚……”

　　“将军，过度伤身呐。”

　　婉娘双颊滚烫，轻咬住下唇，不让那妓子之言入心。

　　男人大手却是不停继续往下摩挲，呼吸越来越来粗重，余下的话，尽数被他深情冗长的吻淹没。

　　一炷香后。

　　她俯在男人起伏的胸膛上，忐忑画圈：“听闻将军不日便要成婚，奴日后恐不能再常伴将军左右……”

　　迟早要来的这天还是来了。

　　可话音未落，男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婉娘放心，你是我亲手选中的军妓，我不会丢弃你。”

　　情到深处，他翻身固住她腰肢，哑声道：“本将军，舍不得。”

　　“嗯……”

　　烛光摇曳，春色未眠。

　　婉娘再醒来，已是翌日晌午。

　　吱呀一声，帘门被端着一盅汤药的小玉推开。

　　婉娘慵懒的将头埋在被褥深处，昏昏又要入睡。

　　小玉一瘸一拐走近，抿嘴轻笑着将汤药放在桌上，又轻轻将她被褥掀开。

　　她打趣的语气中夹杂着几丝艳羡：“将军对小姐情真意切极了，纵是起早去练兵，也不忘吩咐熬下营养汤。”

　　婉娘凝着这碗汤药，心底蓦然涌过一阵暖意。

　　陈若珩担忧她身子不好，便每每在事后为她备下营养汤。

　　她怕苦，他便从袖中拿出一罐蜜饯儿：“婉娘服过后，自当岁岁安然。”

　　陈若珩满腔的爱意交融在这碗汤药里，她又怎能不喝？

　　她浅浅笑着接过汤碗，手突然一滑，汤碗“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可散落的药渣却让她心尖一震——

　　这是媚药！更也是慢性毒药！

第3章

　　她俯身拾捡起药渣，隔着面纱放在鼻尖嗅了嗅。

　　没错了，就是淫羊藿，催情的媚药。

　　徐家未抄家前，府医曾教她识习过此物，长期服用未孕女子也能产奶，更损身体根基。

　　岁岁安然？营养汤？

　　原不过是为了片刻欢愉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婉娘垂下双眸，喃喃自语：“人人皆说，妓子不过一个容器而已。”

　　“我以为我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她声音很轻，落在心上却似千斤石般闷痛。

　　是了，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妓子。

　　她早已沾满泥泞，腐烂不堪，她不是他心目中的徐婉孀了。

　　她是婉娘，一个入了贱籍永无翻身之日的妓。

　　眼尾似被胭脂染红，心好似被撕裂开来，一瞬瞬凝结成花。

　　窗外寒风凛冽，沾染了一片冷寂。

　　小玉红着眼拾起药渣，拿过扫帚将地下的瓷片清扫干净：“小姐胡说，若是将军知道小姐就是徐婉孀，定会……”

　　婉娘眸色一冷，直接打断：“莫再唤我小姐，我如今只是妓子，一个妓子而已。”

　　她凝向小玉还颤着的伤腿，声音哑然：“答应我，切莫再让人抓住把柄。”

　　小玉长睫一颤，默默点头，眼泪随之落下。

　　午膳时分，那扇帘门再次被推开。

　　陈若珩换了一身玄色长衫，窄腰处挂着的陈旧荷包随身摆动。

　　那荷包已然发黑了。

　　婉娘眸光定定望着，看他径直落座，拿过杯子自斟了杯茶还没能反应。

　　他打趣道：“婉娘可是还在回味昨夜，看见本将都不会斟茶了。”

　　婉娘不由红了脸，慌慌接过他手中茶壶，眸光再度瞥过那荷包：“将军，您的荷包已旧，为何不唤人再绣一个？”

　　“不能丢。”

　　陈若珩温柔抚过荷包，眸间柔光一荡荡的。

　　他说：“意中人绣的，她说是庙里虔心求来的，定能护佑我平平安安。”

　　意中人？他心里还有她徐婉孀。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碰，却被他冷着脸侧身躲开：“别碰，你脏，婉孀会不高兴的。”

　　细细麻麻的痛涌过全身，她的心似被针扎透。

　　她是脏的。

　　他心里一直都如此清醒地认知的。

　　门外，嬷嬷谄媚尖细的声音救了婉娘一命。

　　“将军，您的婚服送到了，您现在试试吗？”

　　婉娘心刺刺的痛，他要成婚了，新娘不是她。

　　“试试吧，婉娘，你来为我更衣。”

　　婉娘强扯出笑：“是奴的荣幸。”

　　她掩下眸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