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宴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颤，眼睛没有办法聚焦，猩红色的字迹好像变成了从苏怡宁身上流出的血。

　　将他从现实拖拽进那天去认领苏怡宁遗体的警局，那个死状凄惨的苏怡宁好像又出现在他面前。

　　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吞噬殆尽。

　　他额上瞬间被细细密密的冷汗爬满，谁能想到用现在还是顾昔沅的样子的苏怡宁来威胁他？

　　是谁要害苏怡宁？

　　是顾家的人吗？因为之前公司的事？

　　还是宁夏，因为他今天带着顾昔沅离开，没有理会她？

　　他的仇家太多，原来又是他害了苏怡宁，全部都是因为他。

　　自我厌弃的情绪从明明暗暗的火星被渲染成漫天大火。

　　他的心好像被扔在了这火光里，每一寸都在忍受着炙烤，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定了定心神，他还是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准备一百万现金，能多凑多少就凑多少。五分钟后送到城郊仓库，我在那等你。”

　　“这件事别让任何人知道。”

　　挂断电话之后，顾清宴才稍微泄劲，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车内似乎还有苏怡宁身上常有的茉莉花的香味。

　　现在对他来说，却像是致命毒药一般，他将头埋进手心，细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来。

　　只是一瞬间顷刻又恢复原样。

　　踩紧油门，巨大的轰鸣声将他的害怕恐惧缓解，五分钟后已经到了城郊仓库。

　　城郊仓库。

　　接过助理准备好的现金袋，又嘱咐他赶紧离开之后，顾清宴才调整呼吸推开已经生锈的铁门进去。

　　老旧的铁门晃动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门上的铁链被拖动着在地面上摩擦。

　　顾清宴微微抬头，一眼看见了手脚被绑住，脸上缠着黑色胶带，侧躺在地上的苏怡宁。

　　裸露的皮肤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甚至还在渗血。

　　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她有些费力地扭转着脖子转向门口，在看清是他的那一瞬间，原本灰败的眼神逐渐亮起来。

　　顾清宴呼吸一紧，死死掐着手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才忍住跑向她的冲动，故作镇定的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的嘶哑：“钱已经在这了，人可以还给我了吧。”

　　那人带着面具，穿着硕大的黑色衣服，声音也做过处理完全听不出是谁。

　　他看着顾清宴，古怪地笑了笑：“顾少爷还是心疼这个侄女，我还以为抓个她不够，还另外准备了一个筹码呢。”

　　顾清宴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哑着声音质问：“你什么意思？”

　　黑衣男人从旁边扯出一个人，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将她摔在地上。

　　顾清宴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那个人是宁夏。

　　黑衣男人似乎对于顾清宴的反应很满意，诡异的笑声空空地回荡在废旧的仓库里：“一百万就只够救一个人，我想知道顾少爷会怎么选？”

　　“是选这个你的未婚妻宁夏小姐呢，还是你这个小侄女呢？”

◇ 第二十七章

　　顾清宴没有立即回答，眉毛紧紧促着，唇角也绷紧了，意味不明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人。

　　黑衣男人狞笑一声，伸手将两个人嘴上的胶带扯开。

　　从旁边扯了一把椅子坐下，将手里的枪绕了一个圈，“啪嗒”一声上了膛：“顾少爷，快点做决定哦。”

　　顾清宴脸色更加难看，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以超负荷的频率跳动着，面上却不显，故作镇定，试图和男人谈判：“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再去筹。”

　　黑衣男人却突然狂笑起来，漆黑的枪洞直直地指向顾清宴：“我不稀罕你的钱，我只是想看你痛苦的样子。”

　　手枪调转方向，在苏怡宁和宁夏身上来回：“顾清宴，这好像也不是很难选啊？”

　　“这样，我也不为难顾少爷，你们两个都和顾少爷说几句话，争取争取这个机会。”

　　“顾小姐，你先说！”

　　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苏怡宁身上，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眶发红，看向神情复杂的顾清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选自己吗？可是他的那一丝犹豫还是透过对视的目光撞进了她心里。

　　曾经那些在二选一的场景里，顾清宴选择宁夏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

　　对顾清宴的爱意和那些被抛弃的画面相互拉扯。

　　她现在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清宴……”

　　黑衣男人在一旁应景地讥笑着：“啧啧啧，真可怜呀！”

　　顾清宴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被骤然的枪响逼退。

　　黑衣男人没再看顾清宴的反应，好像刚才开枪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转而推搡着宁夏：“到你了！”

　　宁夏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睁着一双眼睛哀求着：“清宴哥，救救我，我不想死。”

　　“啪！”清脆的一巴掌落在宁夏脸上，黑衣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吵死了，安静一点。”

　　“砰！”黑衣男人朝不远处一个摇摇欲坠的吊灯开了一枪，吊灯晃悠着很快就要下坠。

　　“在那个灯掉下来之前，顾少爷你最好快点做出选择，是宁夏还是顾昔沅。”

　　“你选一个我放一个。”

　　吊灯左右摇摆，将时间不断拉长，更像是将顾清宴的犹豫不决实体化。

　　“三！二！一！”

　　吊灯轰然倒塌，顾清宴也说出了自己的选择：“我选宁夏！”

　　苏怡宁的心也随着他的话应声破碎。

　　黑衣男人身后的集装箱传来声响，他下意识地回头，就在短短的一秒钟。

　　顾清宴已经移动到他面前，直接抽刀往那人肩膀上扎，想要将他手里的枪夺下。

　　那人却像是根本就不想活一样，毫不犹豫举起还在滴血的手扣响扳机。

　　顾清宴撕心裂肺的“怡宁”和一道枪击一并响起，几秒后他的耳边只剩下巨大嗡鸣。

　　周遭所有颜色极速消褪，只剩黑白一片。

　　黑衣男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空荡的仓库里回荡，他一边笑一边呕出大片的血。

　　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嘴里极尽嘲讽：“顾清宴，你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顾清宴毫无形象地扑倒在地上，从苏怡宁身上绽放开的鲜血一直延伸。

　　好像在肮脏的石灰地上勾画出的冥河。

◇ 第二十八章

　　黑衣男人的笑声也被一记枪响封锁在喉咙里。

　　身后出现的警察迅速将人制服，黑衣男人脸上的面具也被暴力拆下。

　　顾清宴在脑海中搜索着他的脸，最后和一个总是阴郁地跟在他身后的人对上号。

　　他看着顾清宴有些迷惑的眼神，笑得惨烈：“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还根本想不起来。”

　　“如果不是你，那些追捧崇拜都是属于我的！是你！你凭什么抢走了我的一切还心安理得。”

　　“顾清宴，你什么都不缺了，偏偏还要踩我一脚，我做的东西你说是垃圾！”

　　“我恨你！顾清宴！”

　　他被押走之前还出言讥讽：“顾清宴，你就该什么都得不到！你施压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全部还给你！”

　　顾清宴已经完全听不到一切声音，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控诉。

　　他手脚发软，却还是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到苏怡宁身边。

　　苏怡宁此时像是一个被撕裂的破布娃娃仰面躺在地上，伤口在左下肋骨处，鲜红色的血液将衣服洇湿。

　　裸露的手臂上全是划伤，小腿上也在刚才的踢踹中多了好几处淤青。

　　脸上血色尽失，煞白的脸上偏偏还有几抹刺眼的红。

　　额角是刚才摔倒在地上磕破的血，胡乱蹭到她的金发上，整个人凌乱不堪。

　　顾清宴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试探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小心翼翼地碰触左肋骨下的伤口，大约是伤口太疼，苏怡宁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她的气息微弱，明明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在看清顾清宴脸的时候却又死死撑着不愿意待在他的怀里。

　　眼底充泪看向他，笑容苦涩：“我不欠你什么的，顾清宴，你又一次伤害了我。”

　　顾清宴连呼吸都停滞下来，眼睁睁看着苏怡宁眼睛泛白，昏厥过去。

　　他已经没有一丝余力和勇气回答她的话。

　　……

　　权少煊赶到手术室门口，他是在开会的时候接到医院的电话，通知他顾昔沅病危现在在手术室抢救。

　　他还未开口，看到猩红的手术灯，膝盖便一瞬间和冷硬的地砖相撞，勉强站起。

　　注意到一边小声抽泣的宁夏和眼神涣散的顾清宴。

　　他眼尾发红冲到神情恍惚的顾清宴身边，揪紧他的衣领，语气发狠：“你为什么不救她？”

　　“哪怕你通知我，我宁愿自己死了都不会让她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