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太寂静了，寂静到只能听见车外吹过的风声。

半晌，沈寻终于出声：“我们和霍瑾年都觉得，这件事不该让你知道。”

夏晨曦声音微颤：“所以你们就一起瞒着我……多久了？”

“两年。”

沈寻深吸了口气，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一句句传到夏晨曦的耳朵里。

“霍瑾年两年前确诊重度抑郁，伴随着中度焦虑，当时已经出现严重的躯体化症状，胃痛、呼吸困难。那时候……你刚出国不久。”

“我建议他做MECT，也即是无抽搐电休克治疗，但因为有副作用和后遗症，被他拒绝，坚持只吃药和做心理咨询。”

“你离开前的那一天去找他彻底摊牌，他一个在全黑的环境里呆了太久，引起了应激障碍，从此不能在没光的地方睡觉。”

“而他还有思维反刍，会不断重复回忆那些让他痛苦的事，还会不断地梦见所谓前世的那些梦。这导致他的失眠很严重。”

“服用药物之后，他虽然能睡着，却会间断性惊醒，总梦见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下去，所以他抗拒睡眠，不想梦见你走的样子。”

“这两年，他去过好几次巴黎，你的两次生日，其余几次就是看运气，因为不一定能碰见你，你一直待在公寓里不出门。”

“你回国之后，他的状态也很不好，因为遭到你的拒绝，之前他来医院，我给他做过心理检查，虽然结果是有所好转，但紧接着就发现他的脑部情况很不好。”

“他不愿意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想拿自己的病换你的一时心软，至于我和沈骆……也不希望是这样。”

听完，夏晨曦彻底失去了所有反应。

从她回国到现在的这一段时间，所有事情仿佛都有迹可循。

霍瑾年三番两次的进医院，迷糊中还说要吃药，不愿意关灯睡觉，以为她的出现是一场梦……

夏晨曦使劲地抹了一下眼睛，牙关打颤，不只是心脏，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好像被用力地攥成了一个团，在胸腔中撞来撞去，发出闷闷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不都说爱是好东西，怎么会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这样？

她宁愿霍瑾年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宁愿他真的爱上别人从此过上潇洒生活，也比见到他这样千疮百孔好得多。

他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会比她当初发病的时候更难熬吗？

原来……原来他们都在表面上像正常人一样地或者，背地里却始终没停止过自我折磨。

夏晨曦打开车门，不顾身后沈寻和沈骆的叫声，疯了一样地往前跑去。

她跑了很久，跑到呼吸道都好像在燃烧一样。

终于回到那个别墅。

夏晨曦站在不远处，通红着眼眶，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座曾经生活了八年的家。

她看见屋子里点着灯，像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火，吸引着她往前走。

倏地，手机响起，夏晨曦拿起来看。

是霍瑾年发来的消息：“那我明天过去接你吗？”

所有呼之欲出的情绪在这一刻竟然通通偃旗息鼓。

夏晨曦深吸了口气，拨通了沈寻的电话。

“沈寻。”

“我在。”

“别告诉他我知道了这件事，好吗？”

第八十二章

挂断电话，夏晨曦蹲在原地，哭了很久。

将所有的情绪悉数发泄了出来之后，她擦干眼泪，深吸了口气重新站起身。

她一步步走到别墅门前，按下那串熟悉的密码。

门打开，正在客厅接水的霍瑾年一顿：“你不是回公寓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他又往她的身后张望了眼：“行李呢？”

“没拿，明天再拿。”夏晨曦弯下身去换鞋，用头发来遮住自己有些红的眼睛，“想你了，就回来了。”

霍瑾年走过去，声音温柔：“应该让我去接你的。”

夏晨曦起身，先一步抱住他：“没关系，我想回来。”

她感觉眼睛酸的不行，松开他往浴室走：“我先去洗个澡，今天杀青宴上他们抽烟的特别多，一身味。”

但手臂被拉住，霍瑾年又从身后抱住了她。

夏晨曦摸摸他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你每次突然出现的时候，我都觉得像做梦。”霍瑾年低声说。

夏晨曦喉间一梗，用了些力气才压下眼泪：“那是好梦还是噩梦？”

霍瑾年吻了下她的耳朵：“最好的梦。”

洗完澡，夏晨曦很累，熟悉地推开主卧的门找到床躺上去。

身边还有霍瑾年身上的味道，她觉得好安心。

霍瑾年在书房吃了药之后，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看见夏晨曦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露出个脑袋。

这一幕，是他曾经拥有但后来失去，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又最终破灭的场景。

夏晨曦动了动，霍瑾年走过去轻声问：“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也没有睡太熟。”夏晨曦摇摇头，伸手攀上他的脖颈。

霍瑾年回抱住她，叹了口气：“我怎么总想抱你。”

夏晨曦没说话，她知道现在这个时刻，拥抱和陪伴比任何话语都有效。

她抬起头，轻轻地亲霍瑾年的脖子、喉结、下颌、脸颊。

霍瑾年的呼吸重了点，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吻了下去。

亲累了，夏晨曦躺在他的手臂上，问：“学校的事都办好了吗？”

霍瑾年点了下头：“校长一直不舍得我走，还留着位置给我，等办好重新入职的手续，我就回去了。”

“人生重新回到正轨了，景年。”夏晨曦有些困了，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很开心。”

许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喊自己，霍瑾年的心脏猛地停了拍。

他更用力的抱住怀中的她，那样真实，那样温暖，那样让他贪恋。

“可柠，我也很开心。”

凌晨三点，夏晨曦听见阳台门被打开的轻微声响，缓缓睁开眼，霍瑾年果然不在身边。

她转了个身看过去，只见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月光撒了他一身。

侧脸看起来有些悲伤。

夏晨曦轻声下了床走过去，遮挡了些霍瑾年头顶上的光：“做噩梦了？”

霍瑾年垂着眼不说话，他不想让她看出自己不正常。

由许多个类似的深夜，他惊醒时汗如雨下，枕边空无一人。

今天夏晨曦终于就睡在他身边，但他怕自己的失态吓到她，才躲到阳台上缓解。

夏晨曦蹲下身，牵住他的手，自下而上地和他对视：“景年，我陪着你呢。”

霍瑾年感觉身体里痛而冷的情绪一点点融化消退，逐渐平息。

“以后我都陪着你。”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霍瑾年并不在身边。

夏晨曦揉着眼走出卧室，推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粥香味。

找到厨房，霍瑾年围着围裙站在炉灶前，正小心翼翼地打开砂锅盖子。

她倚着门框，浅浅一笑：“总感觉身份互换了，以前都是我给你准备早餐的。”

霍瑾年回身对她笑：“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夏晨曦走上前抬手去抱他，却突然看见手指上什么东西反光。

她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无名指上一枚钻戒。

“这……”

霍瑾年抿了抿唇：“这是我们离婚时，你还给我的。我本来想重新去买的……但是没忍住，就想给你戴上。”

夏晨曦盯着钻戒，伸手摸了下。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她这里了。

“不用买新的，这个就很好。”

霍瑾年摘下围裙，将她拥入怀中：“好，都听你的。”

……

半年后，上海大学。

一万人的小礼堂中，几束聚光灯打在站着讲台上的男人身上。

他一身合体西装，身姿欣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睛，看上去冷静又绅士。

底下的女生们忍不住小声讨论：“天哪，陆老师也太帅了吧，我可以！”

“你可以陆老师也不可以啊，看见第一排坐着的那个美女了吗，那是陆老师的妻子，还是编剧呢！”

演讲结束，霍瑾年对台下微微鞠躬，从一侧走下来，走到夏晨曦身边坐下。

他凑过去低声问：“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我可以带你先离开。”

夏晨曦摇摇头：“不会呀，而且大家好像都想多看看你呢。”

霍瑾年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吻了一下：“但我只看得见你。”

“陆老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夏晨曦笑起来，很灿烂，像阳光一样。

也是他生命中的阳光，霍瑾年想。

半晌，霍瑾年拉起夏晨曦：“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呆了。”

夏晨曦没什么异议，任由他把自己带出了小礼堂。

回家的路上，霍瑾年突然把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夏晨曦转头看他。

他指了下路边的冰淇淋店：“你想吃冰淇淋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夏晨曦看过去，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