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完全相信自己的说辞了，齐浩真心想。考虑到万永和陈赞成是好友关系，他这出“社会实践课”的戏码必须要演到底了，或许最后真的要弄出一份2000字的报告，不过，趁这个机会也能光明正大地问外公问题了，麻烦就麻烦一点吧，他安慰自己道。

　　他跟着万永进入到了书房之中，居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他对自己的这种心情转变感到惊讶，不过他并不清楚自己这种不安感的来源。硬是要说的话，或许是因为进入到了一个他此前从来没有踏入过的陌生房间。万永与外公年纪相仿，给他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过，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他点点头，坐在了书桌侧边的折叠椅上。

　　那么，也许是因为这里过于安静的缘故。齐浩真环顾整间书房，这里与外公的书房布局不太一样，书籍的整理方式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书柜上的书从高到低有序排放，而放不下的书则一摞摞整齐放在地面上。是气势，齐浩真终于明白了，四周包围着他的书仿佛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让他这种侵入别人私人领域的感觉变得异常鲜明，这种感觉会使人容易产生退缩的想法。

　　没错，是因为这里是书房，齐浩真心想。小时候曾经有一次弄乱了外公书柜上的书，惹得外公大发雷霆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熟悉的气味以及画面，让他回想起了童年时期的这些记忆，从而使他的身体自动产生反应。弄清楚了这一事实的齐浩真，很快将自己的情绪调节到可控的范围之内。

　　“热不热？”万永边找遥控器边问。

　　“还好。”齐浩真摇了摇头。

　　“这个房间窗户常年不开，有点闷，我得把空调打开。哎呀，这个遥控器…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你先坐哈，有时候喜欢看的书也可以看，我也有好多小说咧，你要是喜欢的话，拿回家看都行。”万永的语气如同往常。

　　齐浩真放下提纲，在大书柜前站定：“老师有好多书啊。”

　　“哎呀，搬家的时候都已经丢了好多了，还有这么多，但是书这个东西吧，就是越买越多，放都放不下了，也还是不舍得扔。”身后传来万永的声音，连同拉开抽屉又关上的“沙——嘭——”的声音。

　　“有很多不同种类的书，感觉挺意外的。”

　　“嗯？啊，遥控器在这呢……”

　　齐浩真俯下身，最下方的一行空间最大的书架上摆放着的是各种各样的书，涉及金融、经济、政策、医学，还有好几本法律相关的书籍。万永打开空调，走到齐浩真身旁。

　　“哦，这些书，有时候写文章的时候会要翻翻看。”

　　“作为参考？”齐浩真直起身子，朝着沙发走回去。

　　“嗯，文章说是文章，但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写，不能脱离实际生活。”

　　“原来是这样。写一篇文章真难啊。”

　　“看上去难，”万永tຊ笑了笑，将书桌下的小凳子拉了出来，“习惯了就好，浩真呢，以后想做什么？像你外公一样当一名消防员？”

　　“嗯，我也想像外公那样。当然，大学的话还是会好好考的。”

　　万永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表示赞同，“现在时代不一样啦，先把大学文凭拿了，再做消防员比较好，待遇应该不同吧？你要找外公好好了解一下。”

　　齐浩真点点头，将录音笔放在了桌面上，“现在刚设下这个目标，未来的事情要一点点开始计划起来，做这个作业的时候，正好可以问一下我外公的意见。”

　　“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想法，真了不起，”万永推了推眼镜，将目光集中到提纲上，“先从自我介绍开始是吧。”

　　齐浩真点头，拿起笔来，跟着万永的回答在纸上记下了关键字句，采访的过程比预想得更加顺利，不愧是老教师，回答问题流畅又富含逻辑。

　　“您和我外公是怎么认识的呢？”

　　问到这个问题时，万永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一般，嘴角微微上扬。“用一个词来说的话，就是发小。我们两家就隔了一条小巷，在一个村里长大，上同一所学校，一直到后面出来闯荡都是一起出发的，在一起度过的时间或许比家人还多。”

　　看着满面笑容的万永，齐浩真似乎能够体会到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他开始慢慢引导万永回答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外公年轻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就像现在一样，他没有变过，”万永回答着，笑了笑，“性格完全没变，就是老了许多，没有以前帅了。啊，你们需要老照片吗？我找找看…应该还在的…”

　　不，并不需要老照片，齐浩真心想，却没能说出口，他趁着万永说笑的势头，也跟着说了一句，“那外婆是外公的初恋吗？”

　　“哎哟，说起这个，你可能不相信，但是真的是初恋哦，你外公一生就认定了这一个人。”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齐浩真不免有些失望，可同时，他又产生了新的想法：或许那个女人事情，外公连自己的好朋友也没有告诉。

　　“说实话，我很羡慕呢，”万永从书柜顶端拿下来一本厚相册，表情上写满了怀念，“你看，年轻时候的恋爱开花结果，现在还有了你们这么优秀的孙子，真是有福啊那个家伙。呐，这里就有几张老照片啊，你看看需不需要。”

　　“啊，这是几几年拍的呀？”

　　“这个呀，我看看，”万永将相册向身前移了移，“这是99年！在我们那个村啊，以前我们几个玩得好的聚了聚，那时候就为了纪念特意找人拍的。”

　　“哇，”齐浩真看着照片上的五个男人调侃道，“全是男人。”

　　“那当然了，”万永点点头，“那时候哪有像你们这样的，男生女生之间玩得那么好，都是男生跟男生玩，女生跟女生玩的。”

　　“哦哦，这张也有我外公呢，”齐浩真指着下一张相片，“这是2005年拍的。”

　　“哦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啊，刚搬过来，就在那个广场上和你外公拍了一张，这张是双人的，需不需要拿去展示一下？”

　　齐浩真挺直身子，“啊，可以吗？”

　　“当然，你拿去，没事，但是不要弄掉了，老师还想好好保存呢。”

　　“我会好好保存的，”为了做戏做全套，齐浩真答应了下来，看着万永将相片抽出来，“到时候展示完我再拿来还给老师。”

　　“诶好，不过，都要期末考试了，你们老师还叫你们做这些作业呢？”

　　万永冷不丁地一问，齐浩真立马回答道，“其实这是之前布置的，但是因为老师有事耽误了，到学期末才让我们展示，我本来以为不用展示了呢…”

　　“原来是这样！”万永笑了笑，“以后还是要按时完成，现在的年轻老师都喜欢搞突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检查。”

　　“嗯，是啊。”齐浩真接着说，“如果让老师评价一下我外公呢？”

　　万永微笑着，将相册合了起来。“人呢，一生能够拥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我觉得我很幸运。多少年的大风大雨我们都一起度过了，他一直都是那个最有勇气有担当的人，你知道的，他对自己的事业很拼，我都早早下来了，他现在还时不时主动冲上一线，我一直都很佩服他，希望他能好好保重身体，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

　　“老师和外公的友谊算下来有多少年了？”

　　“嗯…少说也超过50年了。毕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着对方的事情，说是家人都不为过了。”

　　听着万永信誓旦旦的回答，齐浩真忽然有些困惑。难道说，那封信并不是外公之前的情人寄过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手绳和儿童的画作又应该怎么解释呢？看着录音笔上的时间已经来到了36分钟，氛围已经十分成熟，采访提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