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乐乐睡着后，顾音离才有机会展示出一点自己的脆弱。

　　顾母轻轻地叹息一声：“请护工吧，离离，有我和护工一起照顾乐乐足够了。”

　　“妈，”顾音离难过地说，“你也看到了，乐乐根本离不开我。”

　　再坚强的孩子在这种时候也会胆怯，乐乐睡熟之后顾音离才敢蹑手蹑脚地离开一会儿。

　　她找到医生，最后确认一遍治疗方案。

　　“一定要等半年吗？”

　　“是的，”医生拧着眉头，正巧在看乐乐的报告单，伸手点了点上面的阴影处，“你看，这个位置是不是很不巧？家长要做好失明的心理准备，眼角膜损坏是迟早的事情。”

　　顾音离捂着心口，痛不欲生。

　　她的乐乐年纪还那么小，为什么就要看不见这世界的色彩了？

　　这让她怎么接受……

　　浑浑噩噩地回到病房，顾音离听见乐乐的声音，她心中一惊，快步跑过去，却在半掩的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你是妈妈的朋友？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呀。”

　　“因为叔叔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妈妈才不喜欢我的，”沈今晏坐在病床前，握着乐乐的手，温柔地说，“乐乐，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就是眼前黑黑的，有点害怕。”

　　“叔叔陪你好吗？你喜欢听什么故事，我给你念。”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很快的，乐乐。”沈今晏摸了摸她的脸，“不怕。”

　　乐乐点点头：“我不害怕，叔叔，你以前做错的事情，你知道自己的不对了吗？”

　　沈今晏愣了一下。

　　乐乐继续说：“我以前也做错过很多事，我打翻了吃饭的盘子，该睡觉的时候，要妈妈给我看电视，还偷吃了好多冰淇淋和棒棒糖。但是我知道了这样是不对的，我向妈妈道歉了，她就原谅了我。”

　　“叔叔，如果你知道错了，我去问问妈妈，她有没有原谅你，好吗？”

第三十六章

　　一瞬间沈今晏的眼眶便红透了，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喘息，垂下脸，额头抵在了乐乐的掌心中。

　　“对不起，”他带着哭腔说，“对不起乐乐，我知道错了……”

　　从没有此刻比现在更让沈今晏感受到痛，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而乐乐就像从天而降净化灵魂的天使。

　　这样让他悲伤、让他得到了救赎一般的解脱感。

　　顾音离靠在墙边，无声地淌下泪来，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如果乐乐以后真的看不见了，她会想要活下来吗？会愿意接受这个黑色的世界吗？

　　或许真正是血缘带来的羁绊，乐乐竟然出乎意料地喜欢沈今晏。

　　“我把工作辞了，”他直言道，“现在这个时候，你没办法兼顾两头，尽管去工作吧。”

　　“我会替你陪着乐乐。”

　　顾母毕竟年事已高，要全心全意照顾好一个全盲的孩子实在太难，找护工来又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既然沈今晏已经下定决心，顾音离便没有再说什么，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投身于工作中。

　　实在是太忙了，有时候甚至连午饭都忘记吃，只能睡在办公室里。

　　偶尔有几次抽空去医院，顾音离也会目睹乐乐朝沈今晏发脾气的模样，她性格再好，毕竟才刚四岁，很多时候根本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了。

　　沈今晏哄着她多吃点东西，她勉强咽下去几口，突然哭了。

　　“叔叔，我妈妈呢？妈妈是不是讨厌乐乐了？”

　　“我看不见，我好害怕……”

　　她伸手去够沈今晏的衣袖，不小心打翻了碗，而沈今晏为了她不被烫伤，下意识将那滚烫的热汤尽数泼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疼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却根本不敢吱声，伸手抱住乐乐，亲了亲她的脸颊。

　　“宝宝，你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

　　“现在乐乐看不见了，以后可以看见的，妈妈挣钱去给你买眼睛好不好？不哭了。”

　　乐乐不知道他被烫到，只是一直哭，要抱起来来回走动，沈今晏便忍着那烫伤的腿被裤子摩擦的痛苦，站起身拍她的背。

　　直到乐乐平静下来，他才能继续喂食。

　　照顾孩子很难，照顾一个盲了的孩子更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等顾音离总算以最快的速度交接完手上的事务后，乐乐已经在沈今晏日复一日的陪伴下，变得不再敏感而胆怯。

　　她仰着瘦下去一些的小脸，那双葡萄般黑而润的眼睛不再有光彩，却笑得很甜，

　　“妈妈，我好想你哦。”

第三十七章

　　顾音离一时间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她抹了抹脸，抱起乐乐笑道：“妈妈也想乐乐，这段时间乐乐表现真好！”

　　“真的吗？”乐乐笑得咯咯响，“是不是叔叔告诉你的？妈妈，叔叔对我真的很好哦。”

　　顾音离的余光并没有瞟到刚刚还在屋里的沈今晏，她转过头，看见对方已经站在了房门前，跟医生正交谈着什么。

　　估计是觉得自己会被讨厌吧。

　　顾音离垂下眸子，等医生走后，看着露出释然微笑的沈今晏说：“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

　　“应该的，”沈今晏笑了笑，“但是离离，以后我还能来看乐乐吗？”

　　“叔叔要走吗？”乐乐立刻扯住顾音离的衣袖，使劲摇头，“妈妈，不要让叔叔走好吗？”

　　“臭乐乐，更喜欢妈妈还是叔叔？”

　　“当然是妈妈，”乐乐的嘴甜得像是不要钱的蜂蜜，“但是我也好想叔叔，妈妈，奶奶不是要回去了吗？以后家里没人陪我，我好害怕，可不可以让叔叔来陪？”

　　顾音离抱着乐乐，想了很久。

　　沈今晏屏住呼吸，就像在等待一个判决，最后顾音离点了点头。

　　“马上就是乐乐生日了，你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住到我家来吧。”

　　看着他立刻有了光彩的脸，顾音离顿了顿，继续补充道：“等乐乐做完手术你再走。”

　　虽然顾音离没有让步的意思，但对于沈今晏来说，这已经是他能够达成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想起医生欲言又止的神色，想起乐乐漂亮却空无的眼睛，笑了起来。

　　“叔叔，你帮我把我的玩具拿来好不好？”

　　乐乐已经可以心安理得地指挥沈今晏给自己做事了，而沈今晏也同样的心甘情愿。他们坐在开了地热的地板上，一起玩那些塑料的小锅小碗。

　　“我想给妈妈做饭，”乐乐摸着那个小小的铲子，“叔叔，你会做饭吗？”

　　“会啊，那乐乐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

　　可是等沈今晏把她抱到厨房，她又露出一点犹豫：“但是我看不见，会不会把碟子打翻？”

　　“不会的。”沈今晏心中酸软，“我带乐乐一起做。”

　　顾音离刚推开家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她听见厨房传来的欢声笑语，乐乐看不见东西，沈今晏便带着她的手去触摸各种瓜果蔬菜，让她来猜。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能认识的东西很少，乐乐连着猜错了好几个，却一点也不见难过，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叔叔，你懂的好多啊！”

第三十八章

　　沈今晏用鼻子蹭蹭她的小脸：“是啊，因为叔叔年纪比你大很多嘛。”

　　乐乐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沈今晏脸上，一点一点的抚摸着，她突然有些失落：“我都不知道叔叔长什么样。”

　　顾音离微微一怔。

　　确实，沈今晏从未在乐乐视力没有出现问题前见过乐乐，她确实认不出沈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