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跟在萧向庭身后，竟是来到了议政的太极殿门口。

她心中不安浮现，萧向庭已经耐人寻味道：“等会朕要论功行赏，这赏赐便由你亲手发下。”

不等她思考，萧向庭已经大步迈进殿中。

殿内，已有一排内侍抬在托盘等候在此，上面尽是奇珍异宝。

不多时，几个将领入殿。

萧向庭含笑道：“在座诸位都是朕的开国功臣，当赏之。”

说完，他身旁的太监绽开一道明黄圣旨，尖利声音响起。

“韩将军，于安城射杀前朝廉亲王谢平之，封骠骑将军，赏！”

“周将军，攻入王都时绞杀前朝太子谢长堃，封骁勇侯，赏！”

声音传入谢厌汐耳中，她一瞬间如五雷轰顶！

萧向庭竟然，让她亲手给杀了自己大哥二哥的将领发赏赐。

第3章

谢厌汐浑身血液几乎凝结，呼吸困难，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

萧向庭嘴角噙笑，催促谢厌汐：“去啊。”

身上似千钧压下，谢厌汐根本动不了分毫。

她看着萧向庭，眼神哀求，嘴巴张了张，嗫喏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求你……”

萧向庭一双黑眸定睛看了她半响，这才一摆手，那些内侍才将赏赐送上去。

将领们谢恩后鱼贯而出，殿门被重重关上。

谢厌汐还未松口气，萧向庭便似笑非笑地开口：“求朕，难道打算光靠嘴？”

谢厌汐袖中手一紧：“陛下，这是太极殿。”

上面谢家太祖皇帝书写“建极绥猷”还挂着。

意为天子使命，上承皇天，下对黎民。

如此庄严神圣的议政之地，怎么可以……

萧向庭嘲讽：“怎么，一个玩物还有资格挑地方？”

一句话几乎让谢厌汐心神俱碎。

她缓了半晌，才忍着羞耻用发抖的手解开自己的衣衫。

衣服一层一层褪下，光洁玉润布满暧昧伤痕的身体显露。

萧向庭面无表情道：“过来。”

谢厌汐刚过去，便被萧向庭一把压到案上，奏章散落一地。

“面对杀了你全家的人还能笑着承欢，你真贱啊谢厌汐！”

话如利刃，刺入谢厌汐心尖。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萧向庭喘息喉结。

无尽痛意如决堤河流在胸腔汹涌肆虐，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谢厌汐脸上带着木然至极的微笑，哑声道：“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可不知哪句惹怒了萧向庭，他动作骤然停下。

“谢厌汐，你恨我？”

谢厌汐一怔，称帝后萧向庭从未在她面前自称为我。

胸口一阵抽搐，几乎就要令人窒息。

她是恨萧向庭，但她更恨自己。

恨自己在当初父皇说萧家早有反意时，她却一意孤行要救下萧向庭，却又只救下了萧向庭。

父皇杀了萧家十八口人，萧向庭就杀了谢氏三百二十八口人。

萧向庭见她不说话，忽的便扼住她脖颈，眼神阴戾。

“你的确该恨朕，就像朕恨你一样。”

说着，他动作越发粗暴，像是要将所有仇恨发泄在谢厌汐一人身上。

深夜。

窗外狂风骤雨，谢厌汐被痛醒。

膝盖处似蚂蚁钻入骨头缝，又像有蛇虫在其中啃噬骨髓，疼得她浑身发冷。

当初她为了给萧向庭求解药，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夜。

为此她不仅去了半条命，还留下后遗症，只要一变天，关节便疼得她夜不能寐。

以往有太医照看着，如今便只能硬捱过去。

谢厌汐抱紧自己，痛得蜷缩成一团。

突然间，外面喧闹起来。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宫女大声道：“陛下摆驾未央宫，赶紧全部去伺候着！”

谢厌汐强撑着起身，一张脸毫无血色。

同屋宫女小声嘟囔着：“这么大雨，陛下为何突然过来？”

另一个接话：“咱们皇后一到雷雨天便心悸不适，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呢。”

谢厌汐一字不落听进耳朵里，喉头涌出一股腥甜。

好不容易走到主殿门口，谢厌汐却被一个宫女一推，霎时跌入雨中。

“这也是你有资格站的地方？赶紧去烧热水！”

谢厌汐顿时被冰雨浇透，浑身一抖，还来不及起身，便听见萧向庭怒斥太医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一群废物！皇后当初为了给朕拿到解药才落下病根，朕恨不得以身代之，你们就没有半点法子吗？！”

这话如一道闪电劈进谢厌汐心口，脑海中一切终于串联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姚文淑能成为皇后。

——自己拼了命拿到的解药变成了她姚文淑的功劳！

谢厌汐只觉可笑而荒唐，可下一秒她又难以抑制的升起希冀！

如果……如果萧向庭知道了这件事，那是不是可以放过她大嫂肚里的孩子？

谢厌汐爬起来就要往殿中闯，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大惊失色的宫女按住。

她的脸被按在冰冷地面上，只能嘶声大喊：“陛下，奴婢有事要禀报！”

隆隆雷声，不如她的哀声刺耳。

几个宫女慌忙堵嘴的堵嘴，拉脚的拉脚，用力将她往下拖。

谢厌汐却拼了命挣扎往殿门爬，凄厉的声音如同厉鬼：“萧向庭，我有话要跟你说！”

下一秒，殿门被缓缓推开。

第4章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却不是萧向庭，而是他身边的太监总管。

“直呼陛下名讳，大不敬，罚三十廷棍以儆效尤。”

一句话便让谢厌汐骤然脱力，她随即被捂住嘴拖下去。

重重的棍子落在谢厌汐身上，打得她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一，二，三……”

一棍又一棍落下，和皮肉接触发出沉闷的响。

谢厌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意识都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快死了时，头顶终于传来冰凉的声音。

“现在，你有资格跟朕说了。”

谢厌汐艰难地抬眸望去，撞进萧向庭的凉薄眼眸。

她当初耗了半条命换了萧向庭的命。

现在又要用半条命，才够资格跟他说上一句话。

谢厌汐肺部像破败的风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费力无比：“我……当初是……我让姚文淑去送的解药……”

萧向庭退后一步垂目打量她：“所以呢？”

轻飘飘三个字，如山压下。

切心剖肺，碾碎成泥。

谢厌汐一下懂了：他压根没打算信，只是以折磨她为乐。

冷，冷意传到骨髓。

谢厌汐再也忍不住，倏地喷薄出一口暗红的血。

那血溅在萧向庭的衣摆上，宛如一株染血的梅。

萧向庭脸色略微一变，薄唇嫌恶地吐出两个字：“真脏。”

谢厌汐浑身血液都冻成了冰，一碰就能连带她整个人彻底碎成一地尘滓。

谢厌汐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

萧向庭给谢厌汐用尽了最好的药，只要他不让她死，她便求死不得。

身体刚能动，姚文淑便传话召见。

冬意渐浓。

宫里景色都开始谢索，唯独姚文淑的宫里仍花团锦簇。

因为萧向庭耗费万金为她修建了一座暖阁。

一踏进那暖阁，浑身冷透的谢厌汐竟感觉被暖得打了个颤。

她一瘸一拐走向姚文淑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姚文淑看也没看她一眼，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绣球笑盈盈逗一只白毛狮子狗。

“阿宝，去捡回来。”

她抬手一扔，那绣球顺着地板滚到谢厌汐身前。

小狗笨拙地跑过来，叼起球，又围着谢厌汐跑了一圈，嗅了嗅她。

姚文淑这才看到谢厌汐似的，拍手笑了：“哎呀，公主，看来阿宝喜欢你呢！”

谢厌汐低头怔怔看着那狗口中的绣球，那中间还放了一颗东珠，那曾是镶在她大哥的太子冠上的……

谢厌汐僵着背脊答道：“是……”

“既如此，以后就由你照顾它吧！”

姚文淑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像是想起什么，饶有兴趣道：“公主从前的称号也用不了了，不如本宫给你新取一个！”

姚文淑思索半晌，抬手一指笑意嫣然：“就封你为……侍犬公主！好不好？”

谢厌汐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应该说“谢皇后娘娘赏”，可她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挤不出！

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皇将她抱在膝头，为她写下封号“明懿”。

笑呵呵地说：“我的小厌汐，就是我们谢氏最璀璨的明珠，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谢厌汐袖中的手死命掐自己，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拊掌轻笑：“皇后果真才华横溢，这称号封得极好。”

第5章

谢厌汐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颤。

姚文淑起身迎接，语气嗔怪：“陛下莫要取笑臣妾。”

萧向庭拍了拍她的手，再看向谢厌汐，眸色变冷：“怎么不谢恩？你不满意？”

话落，暖房温暖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谢厌汐身子晃了下，脸色惨白得比死人也不差几分。

谢厌汐，快谢恩……

她在心里大声尖叫。

你如今不过是个奴婢，一个奴婢，你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你要谢恩！

终于，她猛地磕下头去：“谢……陛下和娘娘封赏。”

那小狗也被吓到了一般，趴伏在地，小声呜咽着。

萧向庭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问：“这狗怎么了？”

姚文淑接话：“阿宝许是没有同伴，太过寂寞。”

萧向庭一听，似笑非笑：“现在不是有了吗？侍犬公主，你叫一声，让它知道它有伴了。”

谢厌汐震悚之下，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萧向庭脸上笼着一层寒霜，眸色阴郁刺骨。

她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躲避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明明在如此温暖的地方，谢厌汐却像跪在了冰天雪地中，浑身冷得没有半分人气。

她无处可逃。

明懿公主已经死了，她闭上眼，可谢厌汐必须得活下来。

“汪……”

良久，一声极低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在这宫殿中响起。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谢厌汐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逼出躯壳。

她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响声。

是她浑身的骨头，寸寸碎裂。

是她仅剩的尊严，消失无踪……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谢厌汐，别疯掉！

她心中几乎是在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