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农村出来的，偏偏学了城里姑娘的做派。

　　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居然敢昧她的钱？

　　今天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只见周老太太双手叉腰，眉毛一竖。

　　“怎么我不能来？就许你在部队过好日子，我们只配在地里刨食儿？”

　　秦依依连忙堆起讨好的笑，把她往家里拉。

　　“妈，我们回家慢慢说……”

　　周老太太才不想听她废话，一把甩开她的手。

　　“就在这儿说，好让大家有个见证，免得你欺负我老太太！我来就想要回长青的抚恤金，你不给，我就站在这儿把你干的好事说给所有人听，帮你好好出个名！”

20

　　好不容易有热闹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老观众给新观众普及错过的好戏。

　　四周一片嗡嗡声。

　　秦依依觉得难堪又委屈。

　　“妈，我和阳阳也要吃喝拉撒，前段时间阳阳还生了场大病，钱早就花得差不多了。”

　　她当然还有钱。

　　但钱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哪有给出去的道理。

　　周老太太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老太婆，装可怜混过去得了。

　　周老太太耷拉的眼皮瞬间紧绷，脱口而出道：“整整两千块你四年就花光了？好你个败家娘们儿！”

　　啪——

　　秦依依莹白如玉的小脸上立时贴上个巴掌印。

　　但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只觉得心慌。

　　是谁把抚恤金的具体金额透露给了周老太太？

　　没等她想好应对的说辞，周老太太紧紧抓住秦依依的手腕，带着她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走，我们去找领导评理，我们当父母的没落到儿子的一分抚恤金，倒让你全部花完了！说破天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秦依依不想去，但周老太太常年干活力气大，哪能给她跑了。

　　正当秦依依不知所措时，她眼尖地看见了顾霆北。

　　她连忙出声大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顾大哥，求你帮帮我！”

　　顾霆北神色复杂，突然觉得秦依依有些陌生。

　　他沉默几瞬，问道：“你真的私吞了长青的全部抚恤金吗？”

　　秦依依干巴巴地辩解：“长青父母在乡下种地还有四个儿子供养，吃喝不愁。城里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款式多样的新衣服、蓝棠皮鞋、浪琴手表、雪花霜、蛤蜊油……

　　家里的糖果、水果罐头、麦乳精就没断过，甚至还有友谊商店才能买到的高档货。

　　秦依依的工资怎么供得起这么高的花费？

　　从前忽视的细节成了秦依依自私贪婪、追求享受的证据。

　　这就是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吗？

　　顾霆北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退开几步，摆手苦笑道：“我只是个外人，你和周家的事我没法插手。”

　　秦依依被周老太太强硬拉走。

　　主角走了，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

　　第二天，周老太太成功拿到巨额抚恤金，心满意足地回乡下去了。

　　至于孙子，家里一大串，带回去也是多张吃饭的嘴。

　　事情闹到领导面前，秦依依挨了好一通批评。

　　领导看在她辛苦抚养周阳的份儿上，只让她拿出一半抚恤金还给周老太太。

　　白白给出去一千块，秦依依很心痛。

　　但儿子还在，她又觉得天无绝人之路。

　　周阳的存在时刻提醒着顾霆北周长青是为他而死。

　　她就能利用这份愧疚大做文章。

　　可惜秦依依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

　　有了顾爷爷的准许，离婚手续很快办好。

　　我收拾好东西，提前买好回申城的火车票。

　　离开前一天，我牵着安安下楼和嫂子们告别。

　　嫂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我分享生活智慧。

　　气氛和乐。

　　“沈云舒！”

　　秦依依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我循声望去，见她披头散发地跑过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沈云舒，是不是你搞鬼害我转业回乡？”

　　领导的意思很明显，转业只是留给她的最后的体面。

　　她在文工团一没立功，二来年限不够。

　　这次又得罪了上面的人，转业回去能有什么好工作分配给她？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绝不甘心回到原点！

　　我心知肚明，假装歪头思考，反问道。

　　“如果你没犯错部队怎么会无缘无故让你转业？出了问题别总怪别人，也该先反思反思自己。”

　　秦依依神色癫狂，伸手想来打我却被嫂子们抱住，只能无助地扑腾。

　　“沈云舒，你嫉妒顾大哥眼里心里只有我，恨他疼爱阳阳忽视你的女儿，所以你才千方百计地赶我走。哈哈哈，沈云舒，你赶走我又怎样？你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得不到的男人只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

21

　　“哦，原来我在你心里连个人都算不上吗？”

　　背后传来顾霆北冷冷的声音。

　　他站在夕阳的斜晖里，如秋叶一般静寂。

　　秦依依脸一僵，语无伦次地解释。

　　“顾大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都怪沈云舒，是她故意刺激我我才会口不择言。你对我和阳阳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顾霆北目光沉沉地看着秦依依，像是要把她看透。

　　秦依依挣开嫂子们的束缚，急切地走到他面前。

　　“顾大哥，我听说你和沈云舒已经离婚了。正好，你不是喜欢我很久了吗？现在我们都是自由身，我愿意嫁给你。”

　　一半利用一般真心。

　　她现在急需找个男人结婚留在部队，顾霆北是最好的人选。

　　秦依依以为自己愿意嫁给顾霆北是对他的恩赐。

　　没想到他后退半步，淡笑道：“我马上要调去西北军区，那里是出了名的条件艰苦，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秦依依当然不愿意。

　　她嫁人是想享福，不是陪着去吃苦的。

　　秦依依骂骂咧咧地离开。

　　她长得好看，部队里大大小小这么多军官，总有人看中她的脸愿意娶她。

　　一场大雨后，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意。

　　火车站人头攒动。

　　我坐在候车厅，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喂安安喝水。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声音有些熟悉。

　　“沈云舒——”

　　“沈云舒——”

　　“沈云舒——”

　　我下意识站起来，看见顾霆北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厅里找人。

　　一个转身，他看见了我，跑过来将我抱进怀里。

　　耳边是顾霆北灼热的呼吸，还有他欣喜若狂、悔恨交加的呢喃。

　　“云舒，云舒，我又见到你了，这不是梦，不是梦！”

　　“对不起，我早就爱上你了，却还是让我的迟钝伤害了你。”

　　“我早就不喜欢秦依依了，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只是出于愧疚和不甘心。失去你我才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听顾霆北的话，他应该和我一样重生了。

　　但那又怎样？

　　伤害已经造成，是我幸运才能重来一次救下女儿。

　　我真真切切地体会过丧女之痛。

　　那些偏袒和漠视都是真的，我不会再把自己和女儿的幸福交到别人手中。

　　离婚已成定局，我绝不回头！

　　我冷淡地推开顾霆北。

　　“我们已经领了离婚证，以后你喜欢谁都和我无关。”

　　顾霆北急切地抓住我的手，声音发抖。

　　“云舒，你也回来了是不是？我们不管秦依依了，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

　　“不好！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曾经的伤害、痛苦和委屈刻骨铭心，我对你再无期望。”

　　语气严肃又认真。

　　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顾霆北垂下眸子。

　　失望和伤心将他的心牢牢攫住。

　　呜呜呜——

　　火车将要发车，列车员开始催促上车。

　　“再不上车就来不及了。再见，顾霆北。”

　　我不再看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安安往车厢走去。

　　顾霆北被列车员拦在门口，转而跑到车窗下扯着嗓子大喊。

　　“云舒，我会认真训练争取立功。你等我，最多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去找你！”

　　我透过车窗看向他。

　　“那是你的事业，你的荣誉。你认真训练出任务是为了保家卫国，请不要说是‘为了我’。如果你在这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我担不起这么沉重的责任。”

　　我以我已经足够疏离冷漠，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我在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