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强迫自己清醒，疼痛再次袭来，这次更加猛烈，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她的腹部和腰部同时扎下。

医生的声音被口罩阻住，江清宁听得不真切：“胎位不正，再这样下去病人会失血过度，改为剖腹产。”

“病人家属呢！让他签同意书！”

护士急步出去又回来：“外面没有等待的家属！”

第十章

江清宁额头上全是冷汗，却还是强撑着上身起来，声音发虚：“我自己签。”

麻醉药剂从后腰推入，痛的她连喘气的声音小了。

药效还没完全发作，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下半身被剖开的拉扯感，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窖里一样。

意识彻底消散之际，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在手术室内响起。

“是个小女孩呢！长得很可爱！”

护士抱着已经擦干净的婴儿放在她脸侧，稚嫩带着血腥气的手在她耳朵上剐蹭着。

江清宁强撑住的最后一丝气也弥散，她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能感受到温度正在一点点从体内流失，最后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时，周遭依旧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她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但疼痛的感觉却先一步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江清宁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模糊的白色慢慢凝成人影，耳边的嗡鸣声一点点消失。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锦正毫无察觉地抱着孩子轻声哄睡。

麻醉药的效力逐渐褪去，疼痛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腹部仿佛被重锤击中。

江清宁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稍微的一点动作都好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她每一寸肌肤上撕扯着。

细密的冷汗慢慢爬上她的额头，她仰躺在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试图转移注意力。

脑子里忽然响起穆泽远临走时说的那句，会很快回来。

他又一次失信了。

缓过这一阵痛，江清宁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小锦……”

小锦惊呼一声，将孩子放在她臂弯，又将她后脑垫高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温热的水划过喉咙，江清宁才觉得好受了些，偏头看向孩子。

小小的一个人儿看上去格外可爱，粉嫩的手胡乱舞动，抓住了她的头发。

江清宁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

小锦蹲在床边，仰着脸笑着看她：“夫人，孩子还没取名字呢。”

江清宁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些：“等穆泽远来取吧。”

有了名字就有了牵挂，她是要走的人，不应该给自己再留下念想了。

小锦没再说话。

江清宁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喘不上来气，逼仄的病房和滴滴答答的仪器声让她觉得更加难受。

她不想死在这，她想回家。

又一阵疼痛袭来，江清宁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死死抓紧了小锦的手，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小锦，我不想在医院，我想回家……”

……

东郊壹号。

房子里一片漆黑，穆泽远竟然还没有回来。

江清宁瘫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孩子，脸色依旧不好，但人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指挥着小锦推着她在偌大的房子里慢慢挪动，嘴里念念有词：“那片花圃要种向日葵。”

“这个挂画应该换一下了。”

“窗帘颜色太深了，孩子会不喜欢吧？”

小锦都一一应下，心里却涌现出一丝不安，小心劝到：“夫人，这些等你身体养好了，都可以亲自去做的。”

江清宁却很久没出声，最后才说了一声轻飘飘的“好”。

“小锦，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穆泽远了，他还会回来吗？”

“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小锦忍着眼泪，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的，先生怎么会讨厌夫人呢，他说了很快就会回来！”

江清宁嘴角挂着笑：“是吗？那我先睡一会儿，等他回来了，你记得叫我。”

小锦一怔，声音有些哽咽：“小锦记下了。”

……

夜色黑沉，她看不清窗外的天空。

江清宁躺在床上，视线里只剩了那道铁门，冷冷的将她围在这片漆黑的夜里。

好冷，好冷……

江清宁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血液正慢慢从她身体里流失。

那个孩子长得好像她啊，穆泽远会不会很讨厌那个孩子。

她是有一瞬间想要陪着那个孩子长大的，可她真的太累了。

江清宁眼角沁出一滴泪，这滴泪落在被鲜血染红的床单上，很快消失不见。

……

穆泽远将林清绾安抚好之后，已经是第二天。

他看了一眼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心神不宁地去了医院。

病房里护士正在更换床品，穆泽远的心稍稍回落，上前问道：“你好，请问这个病房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手上动作不停：“你说江清宁，她办完了出院手续急着回去了。”

“也是可怜，没个家属，剖腹产的手术同意书都是自己签字。”

“不过那小宝宝还挺可爱的。”

穆泽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过谢后又急着往家里赶。

江清宁给他生了个孩子，他们有孩子了！

难以言说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心脏，他恨不得马上回到江清宁身边！

车辆飞速行驶，半个小时后。

他推开房门，却愣在了原地。

小锦凄厉的哭声和孩子的哭喊声充斥着他的耳膜，他循着声音迈着沉重的脚步往里走。

穆泽远努力提高声量，声音里是强撑的镇定：“小锦，你在哭什么！”

可下一秒，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悄然断裂。

所有声音好像全部消失，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血迹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床上。

江清宁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身下是一片血泊，明显已经没了气息。

◇ 第十一章

穆泽远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脑海中嗡嗡作响。

繁琐的信息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聒噪地像是有一万个人在同时说话。

江清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床上是她的血吗？医生不是说她好好地活着，回了家？

小锦为什么在哭，是因为江清宁死了吗？

他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觉得这应该是一场噩梦。

穆泽远的脚有些发软，像被禁锢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他在自己手臂上用力掐出一片青紫，刺痛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可是，怎么可能呢？江清宁怎么会死？

像她这样蛇蝎心肠的人，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这个女人一向最会在他面前做戏了，这一定又是她的苦肉计，一定是的！

穆泽远踉跄着向她走近，没走几步又重重地砸在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锦泣不成声，转头看向他，只是说了一句：“先生……”就哽住。

他却好像毫无知觉一样，撑着膝盖晃悠着站起身，扑倒在江清宁身边。

他的裤子上、手上都沾满了江清宁的血，血腥味萦绕在他鼻间，他有些想吐。

不该是这样的！

穆泽远颤抖着手试探地将江清宁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可和握上一块寒冰没什么两样。

他的声音晦涩难听：“江清宁……”

“江清宁，你给我起来！我不计较之前的事，你快点醒来！”

“你别想骗我！江清宁！！”

到最后，只剩下痛苦又压抑的抽泣声。

孩子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哭过几回后，累了在小锦怀里睡得香甜。

小锦看着低垂着头，无措地流泪的穆泽远，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指责的话脱口而出：“先生，你现在满意了吗？”

“夫人死了，你和林小姐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小锦的声音因为顾着怀里的孩子，声音特意放轻。

可这句责问还是像块巨石压在穆泽远身上，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江清宁冰冷的手背：“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没想害死她。”

小锦显示出不同与之前怯懦模样的冷漠：“先生，我来的日子不算多，可是每次见过你之后，夫人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