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愣的抬头，“今年的雪怎么来得这么早……”

　　宫中的池塘渐渐被雪覆盖，像是要将它们都藏起来。

　　他才惊觉，塘中的芙蕖早已全数枯萎。

　　什么时候破败的，他怎么浑然不觉？

　　周子昀一步一步，迈着僵硬的腿走向丽正殿，四处寻找他们曾经相爱的痕迹。

　　花园光秃秃一片，他曾为她种的花，也全都被拔了赠给乔清婉作美颜丹。

　　他望着烧焦成漆黑一片的丽正殿，踉跄走了进去。

　　看着昔日旧景，周子昀喉间一涩，却在此时发现一个盒子好好的停留在床榻之上。

　　心中弥漫上一股荒芜。

　　周子昀打开了那个盒子，垂头一看，里面没有放什么贵重的东西，是一个花环。

　　那年他们共同策马去城外，他为她编织的花环罢了。

　　上面的花已经褪去鲜艳的颜色，只剩下晦涩的灰色。

　　可沈繁瑶把它保存的很好。

　　这样脆弱的花，居然还能停留在今日。

　　攸地，他看到了花环下压着的竹片。

　　两片，一片已经泛黄，像是存放了很久，另一片，是新的。

　　恍惚中，周子昀仿佛看到了沈繁瑶坐在椅子上，开心的刻下字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14章

　　崭新的那一片竹片，上面写着——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妙儿……”

　　周子昀回忆着他们之间种种，骤然发现，他对沈繁瑶是如此残忍——

　　她数次的等待，却只换到他的变心，她绝望的自戕却没有等到他的营救。

　　她没有孩子，他却让她生个孩子给乔清婉。

　　可他明明，是深爱着沈繁瑶的啊！

　　他是真的为她空置了东宫，乔清婉不过是个例罢了。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仅仅只是因为他变心吗？

　　妙儿跳城墙前，她说，他骗了她——

　　周子昀脸色冰冷，走回了沈繁瑶的尸体旁。

　　他执起她的手，眼睛一片通红，声音忍不住的颤抖。

　　“妙儿，我没有骗你，什么替身，你不是乔清婉的替身。”

　　“我承认，最初看到你时，我是被你和她长得相似的容颜吸引住，可是后来……”

　　他对沈繁瑶的喜欢，不仅仅是心动那么简单，是爱，更是想要白头偕老。

　　是他毁了这一切。

　　是他的错。

　　“妙儿，你能不能醒过来……”他再也忍不住，清泪流下。6

　　“我们说好白头偕老不分离的，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他就这样在沈繁瑶的尸体旁守了一夜。

　　连翌日的早朝都没有去。

　　丽夫人让人来传话，只有一句：“朝政未明，太子拘于儿女情长，何以报社稷？”

　　内侍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东宫。

　　乔清婉转头，眼神幽幽，提裙走进了浮云殿——

　　“殿下，你该振作些。”

　　已经换上一身素淡长裳的周子昀，表情寡淡，听到她的话眼神中也没有什么波澜，“我真是狠心……”

　　乔清婉脸色一白。

　　“姐姐已经走了，该让她安息了。”

　　周子昀没有反应，眼睛一直盯着沈繁瑶的面容。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抽离了，不，是有一把刀，一下一下在挖着他的心。

　　乔清婉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他的肩膀晃了晃——

　　她心中一慌，立马喊人：“来人，殿下晕倒了！”

　　入夜，太医丞急忙赶来诊断。

　　周子昀不过短短一日，却已经生出了白发。

　　“殿下这是忧思过重导致的昏厥，万万不可如此下去啊！”

　　周子昀有些恍惚，仿佛又看见了沈繁瑶在他面前跳城墙的画面。

　　不要跳——

　　他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那个人轻飘飘的身子猛然一沉，便坠了下去。

　　梦境破碎，周子昀挣扎着起身。

　　殿内的摆设还是那样的熟悉，但沈繁瑶的尸体却已经不见了。

　　他心一沉，四处寻找她的身影，却还是没有看见。

　　妙儿真的离开他了。

　　这时，门被推开。

　　乔清婉端着一碗药进来，见他醒了，神色一喜。

　　周子昀却只冷冷问：“妙儿呢？你们把她带到哪了？”

　　方才还想着如何解释的乔清婉，看着他猩红的双眸，腹稿却一点都说不出来。

　　她眼神一闪，支支吾吾一会，终于道：“殿下想知道，不如自己去看……”

　　料峭寒风中，忙碌的下人们格外机警。

　　谁都知道，太子妃去世了，太子目前还在颓废缅怀太子妃中，甚至为了太子妃连早朝都不去上了。

　　终于踏出宜春殿的太子，浑身冒着寒气，去了皇陵。

第15章

　　皇陵前。

　　周子昀面色如狂风暴雨，看着拦着他的人，冷声道：“你看清你眼前的人是谁?!”

　　重甲的守陵兵低着头，正声道：“太子殿下。”

　　周子昀唇角微动：“很好，你不怕死吗？”

　　倒霉虫士兵浑身一僵，却还是没有将人放行。

　　“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都不可以出入皇陵。”

　　他将话说完，略停顿几瞬，竟是拔出自己腰间的剑，将它双手奉上——

　　“殿下若要我的命，臣甘愿领死。”

　　这时，突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

　　“如今，你要打杀一个尽忠职守的臣子，改日，又要如何？”

　　丽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要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周子昀浑身冰凉。

　　只怔在原地。

　　看他这幅摸样，丽夫人叹气，满面毫不作伪的关切。

　　“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我一直照顾你长大。”

　　“作为你的母亲，我没有第一时间规劝你的错误，反而助纣为虐，是我的错。”

　　“难道你真的还要再这样下去吗？”

　　“再这样胡闹下去？届时陛下恼怒你了怎么办？”

　　周子昀抬头，神色一恍：“我只知，她比太子之位重要。”

　　他只知，世上如沈繁瑶这般的女子，大抵他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了。

　　可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仿佛在他的身旁如影随形。

　　闭了闭眼，周子昀冷冷道：“我们回去吧。”

　　他们坐上了马车往皇城而去。

　　乔清婉早早就在东宫门前候着，周子昀看见她，直接从她身旁径直走过。

　　可周子昀神色始终疲惫不堪，自然没有看到她眉间的阴郁。

　　她的婢女嘉如讪讪不平道：殿下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这都多少日没主动找您了，您还特意为他熬鱼汤，可是殿下却无动于衷……”

　　“行了。”乔清婉被戳到痛处，冷冷的瞥了嘉如一眼，“当务之急是让我有个殿下的子嗣。”

　　嘉如低头应是。

　　乔清婉却突然一怔，眼神一暗，伸手抬起嘉如的下巴端详。

　　嘉如不解的看着她。

　　半响，乔清婉若有所思，幽幽道：“我赐你一场泼天富贵，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