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浮君长身站在程凌棠墓前，却是红了眼眶。

他的拳心被紧紧攥起，一拳被打在了身旁枯木上。

枯木婆娑，风雪凋零，本就被暴雪压弯了枝头的树陡然一声清冽的脆响。

竟从中折成了两半。

……

翌日，岁除这日雪停了。

家家户户都在门头贴上了春联，天还未亮，便有爆竹声响个不停。

凌浮君在军营里左右睡不安稳，便披上了黑色大氅，在营地巡逻。

值夜的将士围在篝火旁，凌浮君索性也陪着坐了过去。

将士们一惊，笑意蓦然止住，只是腾地起身行礼：“王爷！”

凌浮君拂了拂袖中，道：“大家不用如此拘礼，左右睡不着，看着你们这挺热闹的。便想着过来与你们唠唠家常。”

将士们愣了瞬，坐下却是再没了话题。

凌浮君开口问：“各位都成婚娶亲了吗？”

其中一名脸庞黝黑，左眼上有道刀疤的男子回答道：“王爷，咱们过的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怎好意思耽误别人姑娘的生活。”

另一名男子也挠了挠头，跟着回答道：“王爷，黑儿虽然没啥文化但这句话确实说得在理。偶尔休沐时回家，家里人也总是要吵着闹着要给我们说门亲事。”

“但好在我家中兄弟尚在，总不至于让我家绝了后。所以我便推脱了，总不能为了个后代耽误人姑娘的一生吧。”

月光倾泻，大雪在逐渐消融，但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第15章

凌浮君愕然了瞬，起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若生逢盛世，你们也不必如此。”

黑儿起了身，憨笑道：“为国效力，我们早将个人生死抛诸脑后了。只希望我们用血汗拼来的江山能让我们的后代后后代活在盛世下。”

凌浮君微微笑道：“会的。”

会有那一天的。

他起身转身回营门之际，江儒风尘仆仆赶来。

他定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江儒道：“王爷，程氏可能没死。”

凌浮君一惊，问：“你说什么？”

他道：“棺材并未有被撬过的痕迹，倒更像是从里面打开的。棺木更是很干净，没有任何尸水腐蚀过的痕迹。”

凌浮君慌慌进了将营，沉声道：“进来，将事情说仔细些。”

江儒进了将营，伸出两只手在掌心不停摩挲着。

夜里，寒风愈烈。

江儒说：“确认这件事后我便拿着程氏的画像立马分发给了各个暗报网的站长，终于从边城站点打听到了程氏的消息。她的确还活着，并且如今在西域。”

凌浮君眸色陡然一变，沉声问：“西域？她去那干什么？”

江儒道：“我也好奇她为何会去西域，因此我彻头彻尾将程氏查了个遍。最终发现之前送她在山庄休养时，拓跋允也在那。两人年龄相差不大，所以便一同玩乐。当时程氏年龄尚小，是以我们并未在意到这件事。”

所以这就能解释通了，为何她身上会有西域圣药。

江儒又道：“拓跋允回国时本来是打算将程氏一同带上，但程氏毅然拒绝了。拓跋允便没有强求，遂给她留下了些物件。”

“第一个是西域圣药，得知王爷病重，她给了王爷。第二件是西域典籍，她得知自己只是应劫之人时，便想着成全王爷和温小姐。于是她将西域典籍献给了玄清方丈。第三件是假死药，她用在了自己身上，选择假死脱身。”

说完，江儒抬起眸怔怔望着面前男人。

他长睫微颤，胸口似被重锤过般，痛得厉害。

程凌棠不止知道，当时选择和离便是想着成全自己与温梦瑶。而自己却在未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前对她施以鞭刑，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孩子。

他默了良久，才道：“备马，我要去西域。”

江儒静立许久，才开口劝：“今天是岁除了，是王爷与王妃过的第一个年。王爷若是如此行径，王妃恐会不开心。”

凌浮君冷睨着他，怒道：“我要见棠棠！今日不管是什么日子，我都一定会去见她。”

江儒没再说话，备好车马，便随着凌浮君一同出发。

一向以沉稳自持的临王三日狂奔，一路上跑坏了八匹马，这才终于赶到西域边境。

凌浮君找了半日，最终是在西域云梦城中一个男妓院里找到的程凌棠。

凌浮君猛地踹开门，却见程凌棠端着酒杯，身旁是几个穿着素色衣袍的男妓。

其中一名抚着琴，凌浮君怔了瞬，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凝结起来了，哽住了喉咙。

程凌棠抬起眼皮，语气淡淡：“不知这位公子闯我房间是何意？”

凌浮君眼圈竟是红了：“棠棠，跟本王回去好不好。”

第16章

程凌棠早已收到了拓跋允的消息，本想在这里躲个清静，却不想他能找到这。

程凌棠拂了拂手，几名男妓便在她身前站成一旁。

“王爷看看这几名男妓模样都是个顶个的好，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受那窝囊气？难道是你还需要我替温小姐去死吗？”

凌浮君愕然，只是上前一步攥着她的手：“棠棠，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凌棠甩开了他的手：“那你是什么意思？凌浮君，我告诉你，我能有命活下来纯属我命大。我们之间的情谊已经尽了，还是说这次你追过来是想要回那些陪葬珠宝？”

凌浮君眉眼间有些挫败，这些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

“可棠棠，本王姿色胜过他们千百倍，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程凌棠只觉可笑，道：“凌浮君，我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救我。但是我与你之间，早已恩怨两清。我只希望以后无论生死，勿复相见。”

无论生死，勿复相见。

凌浮君心好似被重锤般，程凌棠究竟是有多失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怔了瞬，道：“可程凌棠，你是大昭人，你如今待在西域便算不算投敌弃国。跟我回去吧，至少回大昭，那儿才是你的故土，才是你的家。”

他逆着光站在程凌棠面前，高大的身影将程凌棠瘦弱的身子罩住，眼瞳里满是歉意。

可这歉意来得太迟了……

程凌棠头也没抬，只是倒茶的手蓦然一滞：“王爷明知，我在这世上早无亲人，又何来故土可言？”

“王爷权势滔天，仇人近在咫尺我却不能杀。过往那个程凌棠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现在所求不过一世安稳。”

程凌棠说完便转过了身，朝着大昭的方向作了个揖。

她说：“爹娘之仇临王王妃不能报，我便来报。”

“临王王妃求公道未果，总有一日我会敲响大昭那登闻鼓，将冤情呈上。大昭子民非贱民，并非是你王公贵族泄恨的工具。”

凌浮君直起身，却沉默了。

好半晌才说：“棠棠，我知道你受了诸多委屈。可我还没同意签和离书……”

程凌棠深吸了一口气，道：“程凌棠这一生，得临王庇佑，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得临王照料，免经食不饱腹之苦。然我这一生，所求不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