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碗应声而碎，锋利的白瓷划破了柳如烟的食指。

　　她心中一颤，愣愣看着流血的指尖，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翠珠连忙收拾，另一位丫鬟跑去开门，竟见萧明恒喘着气站在门外。

　　云梨愣了：“明恒？你怎么……”

　　话音未落，萧明恒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等等，嘶……”被触碰到伤口，云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萧明恒怔了一瞬，望着云梨指尖的殷红，有些自责：“抱歉，之华出事了。”

　　闻言，云梨脑袋嗡嗡作响：“他怎么了？”

　　“路上再跟你说，先去国师府。”

　　云梨眼神微怔，心中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国师府。

　　颜靖宇立在床边，一手按着太阳穴，泛红的眼中翻滚着慌张。

　　大夫说，要解此毒，得用颜之华生母的血做药引。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明恒和云梨赶了过来。

　　颜靖宇抬起头，撞上云梨那疑惑而又担忧的眸子。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突然抱住了她：“救救他……”

　　这从未有过的无助语气让云梨心一震，连挣扎都已经忘了。

　　萧明恒默默地转过头，没有去看这让自己心痛的一幕。

　　望着床榻上小脸苍白的颜之华，云梨心一揪，泪水从酸涩的眼眶簌簌落下，怎么也无法止住。

　　“我要怎么做？”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现在的感觉很像那年得知自己女儿夭折后的心疼。

　　颜靖宇目光微凝，嘴里的回答像是被眼前人那怀疑的目光扼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倘若云梨醒来后知道了颜之华是自己的孩子，她还会回头吗？

　　“嘭”的一声，门被大夫推开。

　　“药引准备好没有？再耽误下去，这小子就没得治了。”

　　“不就是娘亲的血吗，难道这世上还有不愿救孩子的母亲？”

　　闻言，云梨脸“唰”的一白，嘴唇微颤：“之华……是我的孩子？”

第二十八章

　　因为云梨的这句话，周遭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明恒一言不发地看着颜靖宇。

　　或许他们都没想到颜之华会被下毒，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云梨知道真相。

　　良久，就在云梨快要无法忍受这种沉默时，颜靖宇终于出声了。

　　“嗯。”

　　一声轻轻的嗯让云梨瞳孔骤然紧缩。

　　她只觉原本杂乱的大脑顷刻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颜之华那张稚嫩的脸。

　　颜之华是她的孩子。

　　她生的是个儿子，不是女儿，而且他还活着……

　　云梨强行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眼眶通红：“救孩子要紧。”

　　望着血液一点点从身体中流出，五年里因为没保住孩子的愧疚、被隐瞒和对云父的不解如山体坍塌将她掩埋。

　　取完血，云梨踉跄了几步，走向门口。

　　街景就像记忆在云梨的脑子里飞速而过。

　　她死死咬着唇，快要滴血般的眼内蓄着随时都要落下的泪水。

　　她要去问问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告诉她生下的是个已经夭折的女儿。

　　云梨仰起头，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

　　没有得到云父亲口的承认，她不想哭。

　　良久，云梨终于来到云府门口，踉跄着走上台阶，用力地敲着门。

　　小厮没好气地嘟囔着：“这都快宵禁了，谁啊……”

　　看见云梨，小厮愣了一阵：“小姐……”

　　没等他行礼，云梨直奔云父的书房，当面质问：“我当年生下的孩子呢？”

　　云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父，声音因为竭力克制分外颤抖。

　　云父心一惊，却仍装作威严如山表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问你我当年生下的孩子呢！我孩子呢！”

　　云梨嘶声大吼着，快要无法抑制的怒火渐渐烧上大脑。

　　“云梨！”云父声音高了几分，似乎想靠这样掩盖心虚：“你怎么跟爹说话呢！”

　　话音刚落，未见着云梨的萧明恒和颜靖宇也赶来了。

　　看到颜靖宇，云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难道颜靖宇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了云梨了吗？

　　云父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关上门，云梨却手疾眼快地将手放在门缝间，咬牙一字字问：“我的孩子没死对不对？”

　　云父见云梨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拉开了门。

　　“是，他没死，我给颜靖宇了。”

　　闻言，外头的三人都因为他这毫无悔意的语气愣住了。

　　颜靖宇面色一沉，眼底升起一簇怒火。

　　当年他也是用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将刚出生不久的颜之华扔给他的。

　　云梨如遭雷击般地呆在原地，隐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如洪水般倾泻。

　　“你，你……”她看着云父，声嘶力竭：“那是我的骨肉啊！你明明知道我为了生下他，差点死在鬼门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靖宇心一震，云梨差点因此而死！？

　　萧明恒心疼地看着云梨，几欲伸出去安慰的手终是握紧了拳头垂在一侧。

　　这些事终是要坦明的。

　　云父自知理亏，却又不肯认错：“我当然是为了你，没有我，你能有那样的成就吗？”

　　“为了我？”

　　云梨含泪看着她，扯出一个极具嘲讽的笑容。

　　“逼死娘亲是为了我，控制我的人生是为了我，逼我和离是为了我，把我十月怀胎生下来连看都来不及看一眼的孩子扔掉是为了我，让我服毒自尽也是为了我……”

　　“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悲戚又满含怨恨的控诉让云父彻底地慌了神，呼吸也慢慢急促。

　　他深吸一口气，瞪着眼前几近崩溃的云梨：“我早就说过，孩子只会拖累你，你就不该生下他！”

　　闻言，颜靖宇再也抑制不住，冷厉如冰的目光紧紧盯着云父。

　　“所以你就告诉她她生的是个夭折的女儿，还告诉我她为了考取功名，放弃了孩子和婚姻？”

第二十九章

　　闻言，云梨眼眸一怔。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年过五十依旧意气风发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云梨嘶声质问：“因为你，我被迫放弃所有喜欢的东西，选择了科举这条路，我已经给你挣了足够多的功名了，你为什么还不知足？”

　　她看了眼颜靖宇，满脸泪水：“也是因为你，我和颜靖宇和离了……”

　　在云父闪躲的目光中，云梨一步步走向她。

　　“我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你满足自我的工具？是不是只有我背着无数骂名死了，你才会为了你多年的心血就那么被毁了流一滴眼泪？”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自己活在一个被谎言编织的囚笼中。

　　云父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因为孩子和颜靖宇的事黯然神伤。

　　而颜靖宇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也同样瞒着她，她恍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像木偶的傻子，任凭别人操控和欺骗。

　　云父偏过头，没有说话。

　　这么些年，云梨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她始终像个机器，自己发号指令，她就照做。

　　云梨扯着嘴角，悲戚地笑着后退着：“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语毕，云梨转过身，推开颜靖宇和萧明恒快步离开。

　　萧明恒扫了眼已经僵住的云父，又看了颜靖宇一眼后抬脚跟了上去。

　　颜靖宇听着那呜咽的哭声越来越远，才觉窒息感慢慢散去。

　　他冰凉的双眸定在云父身上：“为了你想要的虚荣，你什么都可以舍弃是吗？”

　　也许是因为云梨不在，云父不再忍耐，执拗道：“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国师大人懂什么，我怎么能让她碌碌无为一辈子。”

　　闻言，颜靖宇讽笑一声：“无可救药。”

　　现在他只觉云父荒唐得已经不像人。

　　云梨是她女儿，颜之华是她外孙，但如果与她想要的功名比起来，这些都是可以放弃的。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萧明恒一把扯住云梨：“阿梨，你要去哪儿？”

　　碎发混着眼泪贴在脸颊旁，通红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云梨泛白的嘴唇嚅动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双手捂住脸，蹲下身子抽泣着。

　　宛若是一根针扎在萧明恒心上，他也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云梨的肩。

　　“哭出来吧，你已经压抑够久了。”

　　云梨抬眸看了他片刻，突然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

　　萧明恒伸出手揽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为，为什么他们，都要……这么对我……”云梨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我到底，到底……做错了什么？”

　　两个都曾是她最在乎的人，可每个人却用刀子在她心口捅上了几刀。

　　除了得知失去了孩子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了。

　　热泪不断地落下，直到眼泪哭干了，云梨都觉心里的悲伤还未散去。

　　颜靖宇站在几米外，怔怔地看着他们。

　　他想上前，可脚却是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梨在别人的怀里哭泣。

　　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握起，几番努力后，颜靖宇终于抬起了脚。

　　萧明恒抬头看向他，墨眸中划过些许冷意。

　　脚步声渐渐靠近，云梨缓缓放开了手，转头望向颜靖宇。

　　哭到充血的眼燃起了一丝怒火和不解，她站起身，沙哑不堪的声音中透着怨恨。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