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来抹掉血污，才敢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好，哥哥不与你生分，云裳不哭。”

　　“只可惜，哥哥见不到自己的孩儿出世了，云裳，我给孩子取了‘明晖’二字做名，愿他……将来人生光明璀璨，你替我传达给你嫂嫂，可好？”

　　孟云裳一把握住孟骁远满是伤痕，瘦骨嶙峋的手，哭着不住点头：“好，我答应你。”

　　无限歉疚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对不起……哥哥，我救不了你……对不起……”

　　然而此时牢头的声音从外仓促传来：“太子妃，提刑官要来了，您该走了。”

　　孟云裳迟迟不愿松手，她深知这一面，便是永别！

　　她哪里能放得了手……

　　然而孟骁远却推开了她，神色平静释然：“回去吧。”

　　他朝她笑了笑，只剩唯一一个诉求：“云裳，行刑那天，别来看。”

　　孟云裳浑身一震，泪如雨下。

　　婢女已经上前来，将她扶了出去。

　　踏出提刑司的那一刻，倾盆大雨落下。

　　孟云裳回首望着提刑司大门，心里只剩悔恨。

　　从前刚穿越过来，整个将军府对她那般好，她不该处处躲避，多次伤了他们的心。

　　如今，该是她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回到东宫。

　　孟云裳直奔沈淮玥所在的书房而去。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头男人正大发雷霆：“一群废物！连看人都看不住？三天之内把姜凝必须给孤找出来！”

　　书房门打开，对上沈淮玥阴沉的脸色，孟云裳径直跪了下来。

　　雨幕中，她的身影单薄却坚定。

　　沈淮玥皱眉冷眼看过来：“太子妃这是在作甚？”

　　孟云裳喉咙哽了片刻，沉声开口——

　　“妾身不信孟骁远叛国之罪，愿自请下堂，以将军之女的身份，上告朝堂！”

　　沈淮玥的脸色陡然阴沉：“太子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妾身所言，乃是深思熟虑！绝无半句虚言。”

　　孟云裳迎着风雨，字字清晰。

　　一直以来，她奢求的本就不是太子妃的位置，只是他的妻。

　　从前她想嫁他，是误以为自己和沈淮玥两情相悦，如今看清沈淮玥心里没她，她要这太子妃的头衔又有何用？

　　孟家养育之恩，她从未回报过什么。

　　如今孟家有难，让她继续在东宫做高枕无忧的太子妃，孟云裳做不到。

　　她情愿只做将军府之女，与孟府共进退。

　　看着孟云裳认真执拗的神情，沈淮玥心底深处却莫名浮出一抹烦乱。

　　他冷声呵斥：“你当皇家婚事是儿戏？即便你是将军府之女，一介女流竟也妄想上诉朝堂！天真可笑！”

　　“此等荒诞之论，孤今日就当没听见，莫要再提！”

　　说完，沈淮玥带着身旁侍卫径直离去。

　　冰冷的雨水顺着孟云裳的发丝滴落，寒意沁透心脾。

　　她早就该明白的，自从嫁入皇家那刻起，她就没了选择的权利。

　　穿越在大盛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身为女子，她永远无法都触及朝堂之事。

　　但孟云裳偏不愿认命！这一次，她定要为孟骁远，为将军府拼一次！

　　翌日清早。

　　孟云裳亲笔写下万字状书，毅然准备动身前去大理寺上诉。

　　谁料刚踏出宫门，便见身穿朝服的沈淮玥正要去上朝。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侍卫疾步前来，跪在沈淮玥面前通报。

　　“启禀殿下！叛贼孟骁远昨夜已在狱中受刑而亡。”

　　哥哥死了……孟云裳僵在原地，满目不可置信。

　　不可能，哥哥昨日还在同她讲话，要求她别去行刑台观礼。

　　而且她不明白，哥哥明明已经要被秋日问斩，为何昨夜还要对他用刑？！

　　想到这里，孟云裳心口郁结，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身旁的沈淮玥神色顿了一瞬，便淡淡颔首：“孤知道了，退下吧。”

　　他语气平淡得仿若死的，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

　　这让孟云裳瞬间心如刀割，替她哥哥孟骁远感到不值。

　　昨日他还在说让她别怪沈淮玥，还要来世还要与沈淮玥把酒言欢！

　　明明孟骁远到死，都将沈淮玥当挚友！可换来的呢，却不过是皇权下的漠视！

　　孟云裳不由轻笑出声，悲戚难忍。

　　哥哥啊，若你此刻在天有灵，看见此情此景，是否也在后悔对他错付真心……

　　沈淮玥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有一名侍卫走了过来，冷眼朝她递来一块令牌：“罪臣已亡，太子妃，太子特许你今日去将军府探望。”

　　孟云裳看着那令牌，如同看见沈淮玥高高在上就如同施舍一般的神态。

　　喉结那抹腥甜再度涌上，被她死死压下。

　　孟云裳颤抖着抬手接过，躬身涩哑：“谢殿下……开恩！”

　　孟云裳抵达将军府时，孟骁远的死讯已经先一步抵达。

　　府内传来的哭声宛如刀片，一声一声剐着孟云裳的心。

　　踏入厅内，孟云裳红着眼来到陆琬面前，哽声告知了孟骁远的遗言：“嫂嫂，哥哥给你们的孩子取了‘明晖’二字，他希望孩子将来人生光明璀璨……”

　　听到这话，陆琬瞬间泣不成声。

　　“明晖，孟明晖……”陆琬兀自念叨着这个名字，低头轻抚腹部，“孩子，你爹爹给你取的名字，你可喜欢？”

　　她分明是笑着，却极尽悲凉。

　　这一幕如同无形之手狠狠将孟云裳的心揪起，可她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紧紧抱住陆琬，无声安抚。

　　就在这时，将军府大门被人砰地推开。

　　只见沈淮玥的身影大步走入，在他身后，是穿着宫服的几名嬷嬷，领头那位嬷嬷手中更是端着一碗棕黑色药汤。

　　见状，孟云裳的心里顿时涌上浓切的不安。

　　她下意识护在了陆琬身前。

　　然而沈淮玥并未理会她，目光只冰冷落在了陆琬的腹部。

　　旋即，就听见男人近乎残忍的命令——

　　“逆贼后脉不得留，孟陆氏，你喝下这碗堕子汤，孤就信你们将军府再无外心。”

第6章

　　皇家这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孟云裳护住脸色苍白的陆琬，阻拦着：“不可以！”

　　然而只消沈淮玥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来将她拽开。

　　眼见那嬷嬷将那汤药递到嫂嫂面前。

　　孟云裳通红眼眶，奋力挣扎，凄声哀求。

　　“不要……殿下！幼子无辜，更何况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她的挣扎犹如蚍蜉撼树，并无作用。

　　就在这时。

　　陆琬却是主动伸手，接下那药汤：“我喝。”

　　“嫂嫂——”孟云裳不可置信看过去。

　　陆琬含泪朝她笑：“太子妃，若夫君在世，想必也不愿让将军府因我陷入危机。”

　　“我母亲因夫君突然离世，此刻还在后院休憩，还望殿下莫要派人打扰。”

　　话落，她将那药汤一饮而尽。

　　药碗哐当落地，药效很快，瞬时陆琬就脸色虚白，额头更是冒起大量虚汗，不消片刻，大量血迹便浸染了她的下身。

　　几名嬷嬷当即将她抬入房内。

　　随着里面传来陆琬的痛嚎，孟云裳只觉心如刀割，痛难自拔。

　　自责如同藤蔓从心底蔓延，紧紧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

　　九泉之下，哥哥与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相见之时，是否也会怪她无用……

　　孟云裳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

　　自这日后整整半月，孟云裳再未见沈淮玥一面。

　　秋风瑟瑟，枯黄树叶落了满地。

　　孟云裳看着这四方宫墙，仿佛一眼望到了自己被囚住的余生。

　　这夜，她派去观察将军府动静的侍女，悄然归来告知。

　　“太子妃，老夫人心思成疾，现下情况愈发不好了。”

　　孟母才失长子长孙，如今若未能得到及时医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孟云裳再顾不上许多，径直去找沈淮玥。